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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 — 2025年6月26日莫比乌斯

自由意志是决定目的地,还是决定什么时候下车?

作者 ONO
2025年6月26日 11:00

前情提要:

当一枚硬币连续十次正面朝上时,它是概率学里的一个「罕见」的情况,但它确实实际发生了。这个时候赌徒思维会开始赌博下一轮必然是反面朝上——因为按照 50% 的概率,也该反面出现一次了。但就算知道硬币两面朝上的概率分别是 50%,我们仍然不能实际预判下一次的结果,只有当结果发生,或是实验的数据足够庞大,才会无限接近那个被数学计算出来的 50%。这便是「贝叶斯派」的核心观点:认为身处概率事件中的人,是无法彻底计算出自己所面临的情况的发生概率具体是多少的,概率是需要通过结果分析得出的具体数值。

实际结果并不会按照概率的结果被真正预测,结果是无数种可能性叠加状态的最终坍缩,这便是哥本哈根诠释认为的「概率结果」,所谓的概率不过是对于叠加状态和坍缩结果的一次理想数学结果的预测,一枚硬币连续 10 万次正面朝上和 10 万枚硬币全部朝上,只是概率上和心理预期上认为它趋于零,但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那么人们真的能预判结果吗?还是说结果本身是既定的,只是因为人们的观测而得到了对应的结果,就好像每当人们聊起「如果当初」时,那些如果已经是既定事实,无论怎么猜想,都不可能再回溯和改变历史——而人们能做的就是在遭遇了某一个结果之后,才意识到当初的选择原来是一个「如果」,那所谓的自由意志到底在这样的因果关系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硬币落定之前,概率并不存在》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话题,也是博客创作第三年才决定拿出来系统性聊一聊的话题。


偶然性与必然性

我以前并不是「宿命论者」,我觉得所谓的命中注定不过是偶然性和必然性在某一时刻交错形成的结果罢了。例如因为被阻挠没有上公交车,随后公交车发生了事故。这是两个偶然性的事件在一个因果链条下形成了「必然」的结果,就像是墨菲定律会主动追寻那些自己最不愿意看到和最为敏感的事件一样,只不过是在众多的偶然性中,将它们挑出并得出了「命中注定」的结果。

因为偶然性构成的必然性,即「命中注定」有强烈的叙事感,所以会常常被人津津乐道,甚至成为一种自我证明的传奇故事,从而用「命」掩盖掉大量的因果关系。往往我听到这种「当初我是因为运气好」我就会来劲,有必要细细拆解一下什么才是所谓的「运气好」。哲学家里也有很多反对「命中注定」一说的人,比如:

  • 黑格尔:偶然性是必然性的「外在表现」,即一切偶然性都存在一个隐含的必然性。比如被阻挠没能上公交车和公交车发生事故,这是两个偶然性事件,但独立的偶然性事件背后都各自存在必然性;
  • 斯宾诺莎:万事万物不存在偶然性,那只是我们无知的结果。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蝴蝶煽动翅膀和最后的飓风形成,偶然性事件有一长条链式因果存在,只不过它的维度太多,超过了我们所能处理的极限;

简单来说,偶然性和必然性在讨论因果决定论,即事件是有前因所决定的,只是因为人们的无知,将一些原本存在复杂因果关系的事件归咎为偶然性,从而赋予了「命中注定」的叙事感。

之所以会花一小节来聊这个看似跟宿命论无关的话题,是因为需要先拆分一个关系,即:

偶然性 / 必然性 ≠ 宿命论

  • 必然性(因果决定论):已知所有的因,我们便可以预测未来的果;
    • 拉普拉斯妖的恶魔:此智者若知道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能够使用牛顿定律来展现宇宙事件的整个过程,包括过去以及未来。
  • 宿命论:无论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甚至会被修正回既定的结果;
    • 加尔文主义之「预定论」:在神学中是指所有事件都由上帝意志所决定,特别是关于个人灵魂的最终命运;

宿命论决定的到底是什么?

我以前之所以不是个「宿命论者」,是因为我觉得「宿命」是一种古代文明对于未知事件的概括性解释,玛雅文明用祭品来促使太阳升起一样,自然规律和信仰之间存在着某种暧昧的神话主义的色彩,也是随着文明的进步,人们才为这样的行为定义了「残忍」。就像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一样,文明要接受科学带来的理性解释,是需要花很长的时间、甚至牺牲很多违背神学与信仰的「异教徒」。

这是宿命论的第一层最原始的外皮:神意决定论即一切事件早已被神所预知和安排,人无法脱离神的安排。这并不是「落后」的思维,而是因为神意决定论无视了很多现有的客观条件,而将因果简单地用「神意」笼统覆盖罢了。

当哲学从神学分离出来后,「大逆不道」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师徒孙三人就挨个对古希腊时期的神学提出了各种花样的质疑。亚里士多德就把这种原本由神「决定」的事情,拿回到了人们手上,提出了逻辑宿命论的观点,即未来事件的命题在此刻只存在真或假的结果,那么未来就是必然的。这便是著名的「海战悖论」——明天这里会发生海战。这个结果从此刻来看只有真或假两个结果,那么发生海战的结果是必然的。

现在再来看这个所谓的海战悖论会有些「蠢」,因为是否真的会发生海战,其实通过实际的情况分析最终可以得出一个发生战争的可能性数值,从而预判是否可能发生海战——这便是概率学。

别觉得海战悖论很蠢,因为现实的赌徒逻辑,真的就会按照这样的逻辑宿命论,去赌连续十把正面朝上后的下一把一定是反面朝上。

接下来的一层宿命论,便是刚才提到的拉普拉斯妖的恶魔,即所有的宿命都是由因果链条构成的。你会发现,从「神意决定论」到「因果宿命论」,这是人们对于宿命的理性理解过程,越是理性,就越是会找到「对抗宿命论」的方法,比如人们通过修改「因」的部分来推导出预想的结果。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情况:既然因果是最容易把握的,但是为什么很多人还是会发生「道理我都懂」最终还是触发了那个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难道这些结果真的就是既定的?


自由意志自由的到底是什么?

先说自由意志的三个派别,这样就能清晰地看到它们是如何与「宿命论」对抗的:

  • 自由主义:即人具有真正的选择能力,自由意志存在对抗宿命论;
    • 萨特:人被判定为自由。但是这种自由也趋于「虚无」;
  • 相容论:即自由意志和宿命论不冲突,自由是指个体可以按照自己的动机行使,而非摆脱因果;
    • 休谟:人的自由只是按意愿行事而不被外力胁迫;
    • 丹尼尔:自由意志是一种适应性机制,与大脑的复杂性有关;
    • 马斯洛需求层级: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获得满足的层级(是吗?);
  • 相悖论:即自由意志和宿命论是冲突的,无法同时为真;

回到上面那个例子——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怎样的结果——「道理我都懂」但偏偏就还是会选择那个「错误」的决定。这是我渐渐变成「宿命论者」的原因之一,因为老婆从事的是命理行业,她帮人算命的方式并不是明确告诉对方会有怎样的结果,而是明确地告诉对方面前的选项,以及每个选项背后的得与失,最终的选择权还是交还给当事人自己。

哪怕是明确告诉对方,他的前任并不是适婚对象,甚至导致他破财,但是最终当事人还是会选择与对方复合——因为人们到最后都想要赌一赌,这种赌的过程很像是「自由意志」做出的选择,但结果却又符合预期,因为复合而错过新的恋爱机会,甚至因此丢了工作。但事实上,占卜看到的结果就是他恋爱失败、工作变动,而他选择了那个「最严重」的结果。

我现在仍然不全是「宿命论者」,但「自由意志」的占比可能只有 10% 左右,举个真实的例子:

我们身边有两个双鱼座朋友 A 和 B,按照宿命论,他们俩在去年年底都会有「高光时刻」,比如站在人前、完成项目、得到嘉奖等等,具体的形式是因人而定的。朋友 A 闭关半年,终于完成了利用宏观经济和反身性理论搭建的 AI 模型,从而用来预测市场走势,因为这套模型的完成,他得到了自己导师的赏识并被邀请入职,他还拿到了家里提供的几十万的天使投资,同时他对经济学的理解又更近了一步;朋友 B 也处于「闭关」,但是他的闭关更心高气傲一些,众人为他铺好红地毯想要给他资源的时候,他为了证明自己拒绝助力,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被对方吹得天花乱坠的一个月只有 400 元的保险销售的工作,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他的高光时刻,因为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所谓的尊严。

朋友 B 的爸爸会算命,一直告诉他接下来运势会有所提升,于是他就一直在等那个所谓的「时机」,就好比两个都有财运的人,一个人躺在家里等机会,而另一个主动走出门去寻找那个机会,最终,一个人躺在家里得到了 400 元,怎么不算财运呢,而另一个人因为到处走动,得到了 40000 元的订单。

宿命论的部分,即所谓的「有机会」,但自由意志决定的是「宿命论」最终导致结果的程度问题。

回到那个非要和前任复合的人,复合是否也意味着有新的恋情,但至于是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不重要,因为自由意志决定的是「有恋情」的程度问题,鸡飞蛋打还是门当户对,这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问题。


命运的结果与选择的结果

如果把宿命论看成是人最终会到哪个目的地,那自由意志决定的是他要以怎样的方式到达那个目的地,以及目的地还剩下什么。

  • 目的地是宿命论指向的结果,比如他在明年 6 月可以结婚;
  • 选择什么方式是自由意志可以选择的方式,比如他是通过相亲认识朋友,还是找不合适的前任复合,还是留一个心眼在职场里留意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人;甚至有的人可能在 6 月结婚之前可能会遇到三个合适的,选择哪一个那是当事人自己的事,而算命(或者说我老婆的命理风格)是告诉对方三个人各自的优缺点;
  • 目的地还剩下什么,就是所谓的「程度」问题,比如有些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提前下车,或者选择那个最不轻松的方式徒步前往,等到了目的地,这里已经入冬而眠,原本硕果累累可以供自己任意收获的果树早已凋零殆尽;

最后说一个有趣的例子,比如一个人的命格里可以「过手很多钱」,看上去是一个可以赚很多钱但是也花很多的散财童子,其实不一定,也有可能这个人是银行的柜员……

那么下一期就来聊聊「改命」的事情,自由意志真的可以将宿命的结果进行修改吗?

昨天以前莫比乌斯

道德瑕疵与法律惩戒

作者 ONO
2025年6月25日 11:58

这应该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一个男子深夜前往一个无人超市购物,在拿取饮料之后没有关上冰箱门便去结账。虽然说是无人超市,但是也还会有 24 小时的远程值班店长看守店面,于是值班店长用即时通话的方式要求该男子关上冰箱门,男子不以为然还叫嚣自己是消费者,不是在为无人超市打工。

作为「对等报复」,男子在自助结账后,被锁闭在了无人超市里。远程值班店长继续要求男子关上冰箱门,考虑到这是深夜时间,无法预测下一个客人何时出现,冰箱门长时间打开可能会导致冰箱的使用寿命降低等。但男子依旧不肯走那么几步去做一个随手关冰箱门的动作,他开始和远程值班店长理论,认为超市方正在「非法拘禁」自己。

超市方见是一个如此没有素质的客人,也懒得理论,就给他开门放行,但男子决定不依不饶,最后这件事还闹来了民警控告超市方非法拘禁自己。

民警来到现场后,三方进入了讨论的死循环:

  • 超市方:随手关门也是无人超市的规则之一,顾客不遵守规则,超市用了「暂时封锁」的方式要求客人关门;
  • 顾客:自己已经按照约定完成了购物—付款,在契约关系里不存在「随手关门」这个约定,这是一个瑕疵行为,而非犯罪行为,而超市用这个方式来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构成「非法拘禁」;
  • 民警:随手关门是跟素质相关的行为,现在他们因为个人素质问题发生了纠纷,那么「随手关门」就成了那个最简单的解决途径;

这样理清之后,无论是站在谁的视角其实都能形成一个「合理性」,超市有权提醒,但是没有权力以限制人身自由的方式迫使顾客遵守规则;这个时候民警提出一个新的概念——素质,但是素质并不是法律直接约束的行为,除非没素质导致了侵权行为,素质是道德层面对于某一个行为的公共认知。

那现在所有的死结就困在了:该不该因为一个人的素质问题,而采用法律规则的方式对其进行「惩罚」?


法律是底线、道德是高线

至今,仍然有人觉得法律才是最高层级的「手段」——即对那些犯罪者进行惩罚、甚至是一命换一命的报仇工具。这样的颠倒,会导致人们对于道德和法律规范的认知出现断层偏差。举个例子,明星嫖娼和明星出轨,这是两个层级的事情,嫖娼显然已经触犯了相关法律,但并没有任何一部法典在禁止出轨,除非真正已经涉及到「重婚罪」的,而大部分的民事纠纷,并不需要「罪名」这件事情来进行覆盖,即因为出轨导致婚姻破裂的家庭,夫妻双方自己可以对财产分割、责任划分有自主权。

但显然,那些处于神坛上的明星,别说嫖娼了,他们就算跟粉丝发送暧昧信息,都会被「道德委员会」给纠察,甚至还要动用法律手段让这种行为付出代价。但是明星也是人,也有吃喝拉撒的需求,但是他们一旦有了明星这个符号,就被架在了那个无形的规则里面——法律可没有说作为明星就不准出轨了。

但道德将他们压缩进了一个任何行为都会引发矛盾和冲突的封锁区内,用道德约束行为,然后期盼法律对这些违背道德的行为进行惩罚,这是普法教育最为可悲的结果。

扭转「法律是复仇工具」这件事很难,因为长期以来中国的法律环境本身就存在严重的失信问题——比如南京彭宇案,涉事法官王浩凭借一己之力,将中国的法律搅成浑水。「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这件事从根本上毁掉了法律对行为的保护,以及对道德的评价。

扶老人是「道德」行为,但最终却被法律认定为「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

也就是说,法律一开始根本无法解决矛盾本身,甚至会因为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行为,将原本应该由道德进行评价的行为,变成了白纸黑字的判决书。

当有了这个畸形的基调存在时,再去理解「你因为没有随手关门所以我把你的门关起来」,就会发现这里面的瑕疵部分——原本是一个道德评价的行为,竟然用到了「自力救济」。


自力救济的权限到底有多大?

在聊「自力救济」之前,先了解一下法律到底授予了多大的权限。

  • 私法:法无禁止即允许
  • 公法:法无允许即禁止

简单来说,法律对于公民的权利规范是采用禁止的方式,比如《刑法》里对于犯罪行为的明确描述,但并不意味着公民的权利就是绝对自由、无边界的,公民的自由不能侵犯他人的合法权益,也不能违反社会公共秩序和道德规范。具体表现,例如人们在签署合同时尊重当事人双方的意思自治,但是法律也不是完全允许这种自治,比如当事人双方将合同的标的设定为性交易,这并不是法律支持的,甚至会导致合同直接失效;

而对于公权力,必须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行使,其目的是防止公权力被滥用,侵犯公民的合法权益。(这里说的是原本的法理里关于法律的理想状态,中国法律的公权力如何我们就不讨论了)

那么什么是「自力救济」指权利主体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依靠自身的实力,通过实施自卫行为或者自助行为来救济自己被侵害的民事权利。自力救济包括正当防卫(反抗抢劫时误杀了犯罪者)、紧急避险(为了躲避穿过马路的小孩子而选择撞上了卖水果的店铺)和自助行为。

正当防卫和紧急避险在法律上都有明确的构成要件,但自助行为的规定相对模糊——指权利人为保护自己的权利,在情事紧迫而又不能及时请求国家机关予以救助的情形下,对他人的财产或人身施加扣押、约束或其他措施,而为法律或社会公德所认可的行为。

于是,这里就出现了另一个普法环境的悲哀——法律是保护弱者,还是在维护正义?首先需要追加一个关键要件——政体,法律是社会的产物但是同样也是政体的工具,其目的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通过罪罚来威吓犯罪,通过黑天鹅事件来完善法律。所以法律不完全是在保护弱者,它也会因为具体情况保护受害人、嫌疑人、甚至是施害者。但是目前的普法环境仍然觉得法律是在保护「弱者」,这样的认知环境下,就意味着「弱者」可以获得更多的「自力救济」的权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逻辑链?

就拿最开始提到的那个事件,引发讨论的不仅仅是这个男子的行为问题,也因为里面涉及到了男女对立的话题,远程值班店长是一个弱小的女性,很多人认为,这个涉事男子因为听声音知道对方是女性,就更加飞扬跋扈地刁难对方。很显然,女性在这个案例是「弱者」,而男子本身也存在「不随手关门」的道德瑕疵,所以女性用锁门的方式,是属于合情合理的「自力救济」。

一旦人们认为这个行为是合理的,那事情就难解决了——这显然不是一次对等的自力救济——将消费者关闭在无人超市,对等消费者因为素质低下而未随手关闭冰箱门,这显然不是两个对等的事件,超市的行为也存在自力救济行为的瑕疵。但是一旦有了「谁弱谁有理」的依据,两边都存在瑕疵的行为就会被「强者」吸收为责任。

所以,并不是自力救济的权限在扩大,而是网络舆论和普法环境让原本应该有道德评价的行为,变成了法律行为,从而给「弱者」赋予了更多的自力救济权限——只要刽子手的刀没有落在自己脖子上,那血肉横飞的惩罚越多越好!


如何惩治这样没有素质的人?

在自助行为里,有一个明确的构成要件:必须不得超过必要限度,如可以扣押财产,但不能羁押人身,(并非绝对不能限制人身自由,但只能在必要的情况下,且不能超过必要的限度)超过必要限度的,会构成侵权行为;

民法典里的民事活动基本准则之一——公平原则,指民事主体之间的权利和义务是平衡的,在民事活动中,要尽量避免出现一方利益受损而另一方利益过度膨胀的情况,要维护各方利益的均衡。

简单来说,如果这个男性是没有付款想要拿着无人超市的东西逃走,这个时候锁门是符合自助行为的,因为这是突发事件,无法第一时间请求国家机关予以救助(比如报警),所以商家为了避免进一步的经济损失,采用了暂时羁押人身的自助行为;但同样,这样的行为可能会进一步激怒当事人,比如偷窃者意识到自己被囚禁起来,可能会做出打砸破坏的行为,对超市造成更严重的损失,所以作为超市的运营者,也可以选择暂时放行偷窃者,而将监控视频作为证据提供给国家机关——这两者没有谁对谁错的区别,这不是法律要求的行为,而是当事人根据自己所能承受的风险而做出的选择。

现在的案例是,这个男性没有随手关闭饮料柜的冰箱门,显然这不是法律要求的行为,除非在这样的无人超市明显地粘贴着「请随手关门,柜门在未正确关闭前货品无法结账」的规定,那这是作为超市方与消费者之间签订的契约的一部分。其次,这个行为会带来多大的「损失」?比如这个冰柜不仅放了饮料,还放置了需要严格控温的盒饭、食材等等,一旦长时间未关闭冰箱门,会导致这些商品的毁损,那这个时候未及时关门,就有了「损失预估」的出现,那么当事人的行为不仅仅是一个与素质相关的「道德行为」,而是可能会对超市方造成侵权伤害的民事行为。

其实你会发现,法律在调节这样的矛盾时,不仅仅考虑「弱者」的遭遇,也会考虑「强者」的行为是否真的造成实际的损害,而非简单因为「你的行为没有素质」所以我就拥有可以惩罚你的「自力救济」权力。否则就会出现双方的权利义务不平衡的情况。

举一个极端的可能会引起不满的例子,这个未能及时随手关门的男子,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地想要出门,是因为他买的饮料和巧克力等,是为了救低血糖的路人。那是否意味着,这个男子也拥有了砸开玻璃门完成救治的自力救济权力?

法律不是无情,而是它要讲的是事实本身,而不是「因为她是个女的所以法律就应该更多保护她」。

当然,这件事本身很难用法律来约束这个男性不随手关门的行为,除非他的行为已经造成了实际损害,比如利用激怒男性尊严的方式让他砸店,而不是囚禁他,通过他的犯罪行为让他接受更高层级的惩罚。

不用想着用法律去制裁道德约束,而是要用道德瑕疵引发法律禁止的行为——这是后话了,而且这篇文章的结尾立意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吧。

咖啡厅的信息接收器

作者 ONO
2025年6月24日 11:12

我很喜欢在咖啡厅写东西,是因为写东西的同时我可以随时分心,电脑界面一边是正在创作的内容,而另一边单开的页面是随时随地都能接受四面八方来的信息。

无意偷听,就是天生对这类信息非常敏感,从聊天内容到情绪变化,都是信息接收的一部分。

比如此时此刻,有一个正在电话面试的年轻男性,有一些情绪失控地在反驳电话另一端的面试官,根据他们聊天的内容,大概是因为提及到了「利用 AI 工作」的话题,年轻男人回应道:

AI 不能解决任何事,自己不可能被 AI 替代,他觉得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利用 AI 是一种工作态度,而不是能力问题。

这是一段掐头去尾的聊天内容,当我决定要好好观察他时,他已经把情绪发泄在了收拾自己的电脑上面,气鼓鼓地走了。同时察觉到这份情绪的,是在他身后正在聊天的一对刚热恋不久的情侣,他们在聊感情观的同时也被这个年轻男性的愤怒吓了一跳,他们虽然在聊感情观,却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来引出这个话题:

你为什么结束了上一段关系啊?

两人都说了经典却毫无意义的台词「不合适」,彼此的答案都在敷衍对方,所以彼此都没办法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所以他们沉默了一阵,还好被身后那个背上书包带着情绪拖动椅子的年轻男人给打破了。

和我一样在等这个情感问题真实答案的,是一个正在情侣附近用电脑做 PPT 的上班族女性,在等答案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却又因为听到这么无聊的答案,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后,立马假装鼻子不舒服用纸擦了擦鼻子。年轻女性显然不接受这个答案,所以她瞥了一眼这对情侣。然后继续手里的工作,给 AI 输入指令,为她制作 PPT。

另一个正在工作的女性,是在咖啡厅的吧台工作的店长,她正在处理一杯客人退回的饮料,大概是糖分的问题,是她拦下了正准备和客人争吵的店员,深吸一口气后让饮料开始重新制作。我想她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早就处变不惊——如果这一切都用 AI 替代呢?未来的咖啡厅不再有柜台,而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它绝对不会出错,也会因为是人与机器的操作,在付款那一刻契约已经生成,消费者不能再以任何的主观上的要求去为难机器再重新制作一杯,没有人情味的咖啡,是否意味着咖啡的味道也跟着改变了?

本来想要和客人争执的店员有些气不过,离开了收银台,走到女店长耳语着,或许还是在解释自己并没有工作失职,女店长笑了笑拍了拍年轻店员的肩膀。那个要求重做咖啡的女人并不在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已经赢了这场重做咖啡的游戏,她正在拿着手机找角度和光源自拍。当时她也一点不重要,因为没人愿意成为她的观众。女店长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她面无表情地把重新做好的咖啡放在桌面上提醒女性自己拿走,然后立马切换了表情,笑容满面地接待下一个点单的客人。

硬要说,人们仍然觉得这是 AI 做不到的,个人喜好、主观评价、以及他们可以为自己的工作做出细微但巧妙的调节。

这时,又来了一个男性客人,向吧台递出一个空杯子索要一杯纯净水。年轻店员正准备接过空杯子,被女店长打断了,她示意客人将杯子放在吧台上,然后命令店员重新拿一个新的空杯再接水给客人。

我被这个细节吸引走了所有的关注,为什么会存在这个 SOP,在它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一个更庞大的历史事件和剧情,比如男人在空杯子里提前准备好了迷药,在咖啡厅过手接水的那一刻,责任被连带给了咖啡厅……

犯罪,永远在规则之前,人的意识,也在 AI 之前吧。或许。

聚光灯下舞台之上

作者 ONO
2025年6月23日 11:00

朋友圈屏蔽别人最尴尬的事情不是一不小心没分组发出来了,而是其实对方早就知道自己被屏蔽了,这样就会留下一个反推成立的依据:如果有一天这被屏蔽的人能看到特定的朋友圈,那就一定是为了能被看见而发的了。

那这个表演的部分,就成了观众都不按照剧本理解的喜剧在看。

#演砸了更惨还是没观众更惨?

今天要聊的话题,来自于前几天的一个朋友圈。

我们有一个(前)共同好友,不知为何他突然屏蔽我们,但是又保留了其中一个人能看见。于是我们本着八卦的态度,聊了聊为什么会被屏蔽。屏蔽这个行为非常主观,几乎已经到了「主观不可证」的层级,就算我们真的找到当事人问个明白,也会得到「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答案,比如「我屏蔽你们是怕你们不想看到我的朋友圈,所以暂时分组了」。

但是大部分人都会避免麻烦,没必要较真,顶多就是以牙还牙地也屏蔽自己的朋友圈作为对等报复。不过我显然是个喜欢搞事情的人,所以才发了这个朋友圈,大致想要表达「我知道你把我屏蔽了」「我们有线人还知道你在发什么」「如果你现在把线人也屏蔽了,我们就知道你知道了」「以及无论你是否知道,我们已经提前明目张胆地设下了全套,看你愿不愿意跳」。

这不过是一场人性的实验,因为「先出招」就意味着我们成了主动的人,因为我们用了一个刁钻的反推逻辑,将对方接下来发的朋友圈都进行了一个定性——「如果有一天我们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就意味着你是特别想要给我们看的」。

当然,这个反推逻辑其实存在 bug,即当事人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但我说了,现在成了一个自证陷阱,现在所有的主观推断都是观众说了算,一旦跳入全套就会陷入到无限的自证环节,除非他用沉默来证明自己,但也等于封锁了他的表达欲而迫使内伤。

真是「厚黑学」的一部分,招数很贱,但绝对管用。


人们宁愿相信自己相信的

在伦敦的美食评价软件 TripAdvisor 的榜首,出现过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高分餐厅,叫做 The Shed At Dulwich,它不仅不存在,它的一切都是造假的——这是一场有趣的社会、也是人性的实验,实验者是 Oobah Butler,是一名杂志写手同时也是通过为餐厅写假评论赚钱佣金的专业评论师。

图片来源《Fake restaurant becomes London’s top-rated eatery on TripAdvisor》
图片来源《The Shed at Dulwich, TripAdvisor’s #1 fake restaurant, gets seriously discussed in Select Committee hearing》

他之所以想要创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餐厅,是因为他意识到商家真的可以利用这些假评论刷榜,让原本平平无奇的餐厅被包装成一席难求的网红爆款。他有模有样地在自家后院的杂草丛、工具间拍摄各种原始生态的就餐环境,同时将这个与高奢餐厅气氛大不同的家庭餐厅设定成只接受预约、不欢迎临时就餐的稀缺性冷漠人设。

图片来源《The best restaurant in London? You literally can’t get a table》
图片来源 https://www.theshedatdulwich.com/

为了配合餐厅的风格,他甚至也假造了餐厅的「美食」照片,比如用脚掌作为牛排,放置在简单摆盘的餐具里;随手抓起的杂草作为预制菜的配菜和摆盘;用刮胡泡沫伪装成甜点的奶油……然后他再为每一道餐点命名与菜色毫不相干的、让人充满遐想的名字,就像是杜尚将廉价买来的小便池命名为《清泉》一样,让食客自己为每一道寓意暧昧的菜名赋予意义。

接着,他开始为这个假餐厅疯狂刷假评论,内容也都充满了让读者自行细想的暧昧含义,渐渐便形成了这个假餐厅的基本人设「原生态户外用餐」「预约制」「一席难求」。

六个月后,这个假餐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登上了 TripAdvisor 伦敦第一名,紧接着预约电话、商务合作、供应链、媒体都纷纷打来电话……为了让这场「闹剧」收场,他决定真正让这个假餐厅开门营业一次,他邀请了 10 名对这个假餐厅非常热衷的定位者,他让每一个到访者都接受非常具有「意义」的仪式,比如蒙着眼睛被人引导入席,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感受「差异感」;同时他所谓的晚餐料理其实都是从超市买的冷冻食品。

图片来源《How a Fake Restaurant in a Garden Shed Became London’s Top-Rated Eatery on TripAdvisor》

那么真的有人能吃出这些是冷冻食品吗?结果没人对这个临时搭建的假餐厅感到异样,因为在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环境里就餐后,他们甚至觉得这里提供的美食都是充满了层次感……到最后也没人发现,他们只是坐在了一个普通家庭长满杂草的后花园以及原本废弃的工具间里,吃了一顿超市里几乎可以唾手可得的「美食」。

当人们被稀缺性、神秘感、认同感、不可知、意义赋予迷惑时,人们会主动为那些不可能存在的事情赋予他们所相信的意义,并且形成群体效应,从而变成一个群体内部的公共意识,甚至是经过文明的不断演化,而变成集体潜意识的一部分。

上述,是品牌创建的全过程,无视「产品」本身,也可以利用群体效应创造一个被赋予价值的品牌,甚至让人们为这个不存在价值的品牌心甘情愿地买单。反过来,这套逻辑也可以用来反向利用,毁掉「品牌」。


人们最终还是要打开品牌的包装纸

说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我们反向利用朋友圈「定义」当事人接下来的每一步行为,以及用「感觉」缔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品牌,其实他们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主体性

希望通过朋友圈建立某种人设,因为害怕自己的人设被人揭穿而通过屏蔽的方式来维系在不同人面前的模样,本质上跟建立一个「品牌」是一样的层级,依旧停留在「幻想我」的部分,即构成「我」的主要依据是来自于他人的评价、他人赋予的意义。因为内核即客观我的部分几乎不存在,所以会非常惧怕外部评价系统对于整个主体性的破坏,他们宁愿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维护评价系统,也无法解决产品本身的问题。换做人,就是当事人会非常在乎外部评价以及精心维护自己在「幻想我」部分的人设,以至于到最后变成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的结局。

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幻想我-品牌自然会带来更大的利益,因为它是消费者对于产品本身赋予的意义部分,而人们对品牌越忠诚,就意味着他们越容易为品牌溢价的部分付款;而社会我-需求部分接受的是市场规律的调节,供需关系直接影响产品售价本身,一旦成本提高,生产量也会做出调整,而不会把全部的资源都赌在「一定有人买」这样的自信上。

人和产品一样,他们都有被拆掉品牌包装纸的那一天,除非人们找到了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卖包装纸」,就跟刚才提到的那场人性实验(媒体称它是恶作剧,我可不觉得)一样,那是个为这场晚宴赋予意义的人,虽然成为了笑话,但也成为了这场实验的点睛之笔;维护人设也一样,一旦有人想要拆掉自己的包装纸,那就和这个人立刻划清界限,去寻找下一个会相信和喜欢自己外在包装纸的人。但品牌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刚才也提到的,它可以被反向利用。

比如某个爱国品牌到现在这个阶段,当初利用煽动民粹的方式得到了品牌溢价,而今一旦有另一个群体意识到这个品牌溢价的荒谬性时,品牌也自然会出现失信的过程,所以他们宁愿花大量的时间金钱在评价系统的维护上,比如让人闭嘴——或者说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就跟纸牌屋的精髓所在一样,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而是人们相信什么,那这个包装之下就是什么,接下来就会掉落到无法回头的自证陷阱。


让人闭嘴是不是维护品牌最好的方式?

向特定人屏蔽朋友圈,也是一种让人闭嘴,至少你不会因为再看见什么而评价什么,但事实上,让人闭嘴的过程也是包装纸的一部分。闭嘴不代表不能思考,只要还能思考,甚至是遇到我这种搞事情反向利用品牌定义当事人行为的人,品牌的包装纸有一天就会被扒得精光。

有的时候,他们并不是被推上舞台的,而是他们只想让聚光灯下的那个自己,才是所有人认为真正的自己。那么这个时候,最惨的不是演砸、也不是没观众。

而是他为了这个形象,设定好了属于自己的观众,观众不离开他也永远无法下台,就像穿了红舞鞋的小女孩,她或许才不想失去那双一直可以跳舞的双脚呢~

打台球

作者 ONO
2025年6月22日 16:04

打台球是门学问。

小王没学过,但处于新手保护期的他总是能歪打正着地一杆进洞,这让常年混迹台球厅的小李有点看不惯了。小李教育小王,打球是有规矩的,不是说看到那颗球离得最近就打谁,而且球的角度、反弹的落点都是有精妙的物理学知识蕴含其中,若不能深知这里面的规则,就永远打不好球。

说话间,小王又一杆猛推,摆球在桌面反弹了好几下,把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球撞进了洞里,小李有些恼火,认为这失了台球的风范。

小王不解:「台球桌上的目标是什么?」

小李见这个门外汉问自己领域内的问题,来了精神:「进球得分。」

「那我不是进球了嘛,你管那么多过程干什么。」

他有些着急,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台球也是一门艺术一门学问,球的角度也是这门学问必须要领会的东西。」说话间,小王失了一颗球,正好换小李接球。

小李在台面上仔细端详,拿着球杆比划角度、用球杆作为路径计算弹射的入射角与出射角,看上去不像是在打台球,而是在研究一份物理学报告(虽然是最初级的力与反作用力的物理学报告)。经过一番精确的计算,他推杆发球,但是球并没有向他预想的方式行进,最终错失了机会。见没进球,小李有些生气:「你怎么把巧克拿走了,我就说球杆怎么跟摆球打滑了。」

「诺诺诺给你,就好像擦了巧克就能进球一样。」小王学着小李的语气暗讽道,他上去二话不说,找准了某个刁钻的角度,一个用力推杆,白球又是在桌面上来回弹射,又把一个想都没想通的球给撞进了洞里,小王瘪了瘪嘴:「要不要下一把给你拿个量角器来算了,计算那么久还不如我呢。」

「你那是运气好,一般来说新手都有保护期的。」

「行行行,你去玩电脑游戏啊,那上面有折射线瞄准呢。」

「我不想跟你这种不专业的人打球,我在给你讲这门学问里的东西,正是因为是学问,我们才要虚心地接受学习。」

小王又暴力灌进了一颗球,不屑地问道:「那你觉得你学得够多吗,什么球都会吗?」

「这不仅仅是台球,还是力学知识的实际运用。」

「来来来,这颗球你教我打进去。」说话间,小王拿起黑八摆在了底袋附近的桌沿上,「来来来,用用你的物理学知识。」

「你犯规了,你碰了其他球,这局我可以发任意摆球。」

小李完全无视小王的挑衅,喜笑颜开地拿起球就放到了那个底袋的黑八旁边,一杆就把那颗球灌进了洞里,这才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这把我赢了。」

学了也没用

作者 ONO
2025年6月22日 11:01

「一加一等于多少啊?」

「二!」小男孩立刻回答道。

爸爸不停表扬小男孩是「数学天才」,在一旁的姐姐倒是嗤之以鼻。

她小声嘀咕道:就知道个一加一等于二有什么用,这不叫数学,你知道什么是Noether定理吗?你至少什么是E8对称群结构吗?你知道什么是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吗?你知道Grothendieck顶点与概形理论吗……

「你别说他,你都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那他就知道个一加一等于二,就是数学天才咯?」

「那你知道这些你就是了?」

「就知道个一加一等于二,还不如不学呢!学了也没用。」

硬币落定之前,概率并不存在

作者 ONO
2025年6月19日 11:44

今天聊点抽象的东西。

先说一个有趣的现实例子,以前在航司进行安全培训时,提到了一个大部分人会本能采信的「赌徒思维」。2025 年,国际航空运输协会发布 2024 年全球商业航空安全报告。总体来看,航空业在安全领域再度发力,安全关键参数比五年平均水平有所改善,但不及 2023 年的出色表现。具体来看,总事故率为每百万架次发生 1.13 起事故(每 88 万架次发生 1 起事故)。

于是,这会出现一个有趣的「赌徒思维」,即最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空难后,一些人会认为「每 88 万架次发生 1 起事故」的规则会被重新刷新,即意味着要等到下一次 88 万架次时,才有可能发生事故。

当然,如果我们站在局外看这件事确实很「蠢」,但这个概率的具象化或许是当下应对焦虑最好的计算公式,否则很难清晰地理解「每百万架次发生 1.13 起事故」的概率。

不过,这里面也涉及到非常多的人为因素,比如当发生事故或是事故征候以后,航空领域会加强对于人员和安全的相关管理,从而提高了一段时间内的安全性。这样的行业行为也是可以透过概率进行计算的参数吗?显然不能——或者说,所谓的「每百万架次发生 1.13 起事故」也是需要完整地统计 2024 年整体的事故情况才能得出的概率,而非透过概率来预判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空难。

简单来说,即抛出的硬币在落定之前,我们就算知道正反两面的概率各是 50%,也无法预判落定那一刻的结果,抛十次和抛十万次,也不过是在无限接近那个理论上的 50% 概率。


概率是结果还是原因?

既然聊抽象的东西,那就先聊一聊抽象概念背后的哲学派别。

概率显然是一个「理论值」,但硬币在落定之前很难确定结果。那如果是十枚硬币一起投掷呢?需要十枚硬币同时朝上的几率是 0.0977%,但不代表它不会发生,这个时候赌徒思维会继续优化这个概率模型,如果前几轮出现了 7 枚硬币同时朝上、8 枚、甚至是 9 枚,就会有人开始认为「10 枚硬币同时朝上总该出现了吧」。

反之,因为十枚硬币同时朝上的几率太低,在正态曲线分布中是最极端的两个点,人们会自动将这样的几率视为「几乎不可能」,因此自动调低期望值——比如赌一把 10 万枚硬币会不会同时朝上,没人会傻到把期望值投入这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区域(甚至是点)。

于是,在提到哲学派别之前,我们加入了一个新的概念——「心理预期」。

如果说概率是「客观」的,那么预期是「主观」的判断,那么哲学界提出了一个新的角度——会不会概率本身并不是「客观」存在?而是人类在无知状态下的一种「认知模型」。这便是频率派和贝叶斯派的本质区别:

  • 频率派:认为概率是长期频率的客观表现。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无限接近」的那个理论上的 50% 概率;
  • 贝叶斯派:认为身处概率事件中的人,是无法彻底计算出自己所面临的情况的发生概率具体是多少的,概率是需要通过结果分析得出的具体数值。也就是说,在概率真正被计算出来之前,它是一个「认知模型」,比如 10 枚硬币同时朝上的几率相对于其他情形是最小的,但不代表这个结果不会发生;

先说这两种派别并没有对错之分,概率是果非因(即概率不决定结果),认知模型也可能出现我刚才提到的赌徒思维。但这两个派别还是没有具体显示「概率是不是客观存在」,就算是频率派认为的概率,也是需要通过实验结果,才能从函数曲线里找到那个无限接近的理想值。


叠加状态是客观事实,还是塌缩导致了客观事实?

如果「概率」是结果,那么在硬币落地的那一刻,我们如何判断其结果?

于是,物理学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解释了这件事情发生的「过程」。当硬币落定之前,这是一个「未定」状态,或者说是正面和反面的「叠加状态」;而当结果具体发生时,或者说有人的介入进行观察时,才会知道得到了怎样的结果,而这个过程被称之为「塌缩」,即「叠加状态」消失,「塌缩」成一个具体的事实,而非概率本身。概率则是人们在理解「叠加状态」时的一个辅助工具,但它不是确定结果的依据。

那这个时候就扯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叠加状态」和「塌缩」到底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理解?这便是哥本哈根诠释和多世界解释的分歧点所在:

  • 哥本哈根诠释
    • 认为「叠加状态」不是真实存在,而是一种预测性的数学描述(例如概率);
    • 只有当人们进行观测时,系统才会塌缩成一个确定的结果;
    • 那么「塌缩」才是一个我们看到的「现实」;
    • 例如「薛定谔的猫」;
  • 多世界解释
    • 认为「叠加状态」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隶属于宇宙中的不同「世界」;
    • 观测本身并没有导致「塌缩」,而是观测者被分裂到了对应结果的「世界」;
    • 那么「叠加状态」是真实存在的,而结果是某种真实世界的映射;
    • 例如「如果门」:
      • 这是我自创的哲学词汇,是对于「多世界解释」的一种理解,即人们在面对每一次所谓的选择时,是进入某一个房门之后,才意识到还有另一扇门存在,而门内的世界是无法真实观测和体验的,这一结果导致被表象化成了人生路径上的「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结婚,会有怎样的结果,但这个结果本身是无法被观测的,只能供人猜想;多世界的「如果门」几乎是无法被提前预知的,只有结果发生后,才会意识到有另一扇、或多扇门存在;

好了,我们又从物理学回到了哲学路径:

  • 从哥本哈根诠释的视角:只有塌缩的结果是客观存在的;
  • 从多世界解释的视角:叠加和塌缩都是客观存在的;
  • 两者都不是客观存在,而是由因果关系构成的具体结果;

自由意志与宿命论

绕了一大圈,终于可以回到一开始扯出的那个分支「心理预期」。

无论是概率派还是贝叶斯派,哥本哈根诠释还是多世界解释,结果虽然是一个客观事实,但它事实上根本无法被预测,就算观测者导致了塌缩的发生,但也仅仅是「波函数塌缩」的触发器,而不是结果的选择器。简单来说,就是无论如何我们「心理预期」硬币的结果如何,哪怕是已经连续 1000 轮正面朝上,我们也无法用这样的概率依据来确定下一轮一定是反面朝上。

哪怕是选择,也是因为选择之后才意识到存在另一扇「如果门」,而在选择的当下人们的「心理预期」到底有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这是我一直想要在博客、乃至小说里面探讨的本质问题——自由意志到底存不存在?

绕了一圈终于把这个命题提出来了——显然,自由意志无法选择塌缩的结果,即在硬币落地前就已经得知它的正反面。如果把硬币追加到 10 枚、甚至 10 万枚,我们虽然可以通过概率学来确定情况的可能性,但不可否认的是 10 万枚硬币同时朝上的结果也必然存在。

其次,自由意志会不会是在选择「观察」这个行为本身?比如如果我不去看硬币的正反面,塌缩就不会发生,但同时我也永远不知道硬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同时,人们之所以会提出「如果」的猜想,也是因为实际结果已经发生,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还有另一扇「如果门」存在。但这个时候自由意志无法做出对多世界的选择,也无法预测另一个世界的具体情况,而这个时候自由意志更像是仅仅在做猜想的工作。

那么,结果是否是既定的,或者说在自由意志去「观测」当下,那个塌缩的结果其实就是既定的——即「宿命论」,那么自由意志到底占比多少,这就是值得玩味的地方了。


好了,这就新开了一个话题了,也是这个博客最大的话题了——自由意志和宿命论。

下一次从宿命论的角度来聊聊「自由意志到底有多弱」。

充满新鲜感的死亡

作者 ONO
2025年6月18日 11:00

昨天发布了条频道,记录了我对死亡的「麻木」。

每次爸妈出门,特别是远门,都会特别给我说一次他们购买的保险凭证放在了家里什么地方。我每次也就当接受一个消息一样,内心毫无波动。死这件事情,特别是亲人去世这件事情,我不能说是麻木,而是我知道它会需要按照怎样的流程去运作。所以死亡到最后是一个物理且机械的事情,机械到他们会在火葬场门口直接购买「打包服务」,从租赁灵堂,到搭配什么花圈,死者穿什么衣服,都是在当下的流程罢了。

前几天和家里两只狗上学的狗学校老板,聊了聊动物殡葬这件事。和人的离世一样,其实当下正在经历的死亡是非常突然的,并没有那么多强烈的仪式感。送去火葬的宠物,要搭配什么鲜花、焚化用品,其实都是「别人说了算」,因为那个时候主人只能直观地感受死亡这件事。而对于死亡赋予意义是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才会花上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时间去不断地叠加和构建。

也是因为养狗之后,我对死亡的麻木稍微动摇了一些。

比如前几天看到一个关于狗的故事,一只罹患绝症的狗被建议进行安乐死,但是主人还是带着他去了海边,让他最后在他最喜欢的海边疯跑了一次。最后狗大喘了三口气之后就在沙滩上睡过去了。之前录过一期播客,如果人生只剩下 24 小时,老婆说她想我陪着她去京都的鸭川边上呆着,最后靠在我肩膀上睡去就好。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我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对死亡如此的淡漠,或者说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爷爷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去世了,那天我穿着拖鞋在楼下和小伙伴玩,被爸妈叫上楼时,我还穿着那双不合脚的大号拖鞋。爷爷是在晚饭后离世的,他吃下一碗奶粉兑稀饭之后,说自己有些头晕去躺了会儿,接着他开始呼吸困难,在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之后突然离开了。我听着大人对每一个陆续来访的亲人复述这段经历的时候,看着他们不停流泪哽咽,我自己感觉不到一丝难过。

我很不喜欢那个房间,不是因为有人去世,而是奶奶用煮白醋的方式「杀菌」了房间。我很讨厌醋味,或许也是那个时候留下了对醋的反感。接着,我在沙发上睡去,大人们去忙殡仪馆的事情。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独自躺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看着爷爷去世的房间,他的黑白照片已经被挂在墙壁上,我看那张照片入迷,看到了我爸和我小叔的脸——我当时还在感慨,他们真的长得好像爷爷。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世,我其实也有不舍,我也很喜欢我爷爷,但就是无法为这种死亡赋予过分的意义和不舍——死亡就是死亡,意味着他断了气失去了生命体征。所以到最后摆灵堂、焚化、入葬的所有仪式我都像是失去记忆一样。

我高中的时候,一度怀疑是我出现了应激反应,主动将这段记忆切断了。我后来还向父母证实过,我在爷爷去世的时候确实没有哭过,但我又确实喜欢爷爷,比如他手把手教我写字,和我一起花一下午的时间研究暑假生活每一道趣味题……


过了 30 岁的某一年,我跟妻子在同一个月相继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那是我第一次直观地面对死亡气息。在浴室昏迷的妻子无法回应我时,我抱着她痛哭了好一阵,但又立马切换了心态,镇定地拨打 120,在急诊室准备办理 ICU 和入院的事情,医生给了我一沓需要签署的文件,让我在知晓后挨个签字。几乎所有在 ICU 门口的人,他们都是抓瞎地乱签,而我在认认真真阅读。急诊护士还觉得纳闷,问我有什么顾虑,我说我只是在根据上面的内容思考我要如何处理「最坏的结果」。

妻子出院后,没过一周,我进了医院。昏迷并进入谵妄三天。那个时候妻子也在思考「最坏的结果」。

因为这个经历,我对死亡更麻木了,麻木到我怀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这种麻木是直观的,比如最开始我提到的父母给我说保险放在他们家什么位置,我只是在脑子里设定了一个可能会被随时启动的 SOP——如果他们在旅行途中离世,我要按照什么流程去办理保险申报。

我当然不希望他们出事,但我时时刻刻都做好了他们出事后的准备。

很久之前,前助理的妈妈在跟姐妹出行的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她当着我们的面接到了这个电话,在挂上电话时,我们让她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去医院处理,也顺带问了她妈妈的情况。她离开之后,我跟我妻子沉默了一阵,同时说出了一个很冰冷的结论:「还不如死了,半死不活拖着太麻烦了。」

或许这是一种对别人死亡的冷漠,但就算是我的父母,我也希望他们如果不幸发生了车祸,宁愿就此殒命少一份痛苦,也不要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渐渐在众人的目睹中失去「人」的属性。


昨天的那条广播,有朋友在下面问我:

麻木的是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人死亡,对自己极具意义的人死亡,会不会有种新鲜感?

𝒴𝒶𝓉𝑜𝓊𝓃𝑜𝓃𝑒𝓀𝑜

我觉得「新鲜感」这个词非常妙,它不是对死亡不敬,对我而言更像是对死亡唤起某种「意识」。但我对死亡的麻木并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毫无意义」,而是死亡本身「毫无意义」,就像陈丹青所说的,它就是一个极其无聊的物理过程。所以我极尽可能地为死亡赋予意义,中国人常用的是「死者为大」,但我却毫无这个意思,或许是因为法学出身,我对死亡和犯罪的理解是一样的——它必须有因果链存在,而不是用死和罪来抵消所有的瑕疵和无罪推论。

现在回想起来,为死「赋予意义」就是我有一段时间被家里人怀疑有精神病的根本原因。我在自己偷偷写的小说里,有大量死亡的桥段,甚至有一些是用细节展开的方式描写谋杀、致死和死亡的过程。

我写过一个官能小说,里面只有死亡这个元素,就是一个恶魔和不同人签订契约,他们可以利用这个契约做任何事,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在一个周期之后必须付出自己的生命。但还有侥幸的人,利用契约在得到东西后开始躲藏逃避违约责任。于是恶魔找到每一个违约的人,开始用他们最沉迷的方式制造死亡。

其中有一个喜欢玩 SM 的女人与恶魔签署了让丈夫净身出户离婚的契约,在一场 SM 游戏里被玩到高潮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对方是恶魔的化身,她死在了最高潮的那一刻;还有一个和恶魔交换,让感染自己艾滋病的炮友受尽折磨后,自己想要逃脱违约责任,被恶魔抓到,在一场欢愉的性爱中结束了生命,而恶魔在他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以为杀了他你身体里的病毒也会跟着消失吗……」参与破案的警察意识到,这是一场「协议谋杀」,而自己也曾是与恶魔交换过掩盖自己罪行的签署者。

这就是所谓的「新鲜感」,为死亡赋予足够多的意义。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又是另一种极端——即对死亡的漠视——或者说是对「死者为大」这个基本哲学的根本冲突,因为死就是死,这个世界上只有「死得其所」和「死有余辜」两个选项。


死亡是极其无聊的,除非被人赋予了意义。相对应的,生也是极其无聊的,因为人们穷其一生努力地为它赋予意义,而没想过生命本无意。就像我爸妈每次出门前对我说的那些像是“交代后事”的话,想要传达的其实永远是那句“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当生被赋予越多的意义,死才显得那么的可怕,因为它会让一切的意义都归咎为零。但如果生命本无意义,而当人们意识到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在等待死亡时,那将不再是归零,而是意义被定义的开始——比如,我活在了我留下的某部作品里。

只有意识到生命本无意义,才能赋予它任何意义。

心脏于第 21 天即出现,到第 30 天左右心搏开始出现,从此再不停止,直至死亡。

陈阅增《普通生物学》

讲道理?还是讲故事?

作者 ONO
2025年6月17日 11:54

我算是一个很爱「讲道理」的人,特别是我在没有刻意地「收集故事」之前,我会把很多具象化的故事归纳成抽象的道理,从而在记忆中进行归类。

举个例子,我小时候被丢到过很多阿姨中间,当故事的见证者,阿姨们很喜欢我,因为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聆听者,久而久之我也摸索出她们索取关注的套路,比如她们在什么时候会潸然泪下,什么时候又需要我作为一个观点的「反驳者」,提出质疑和否定,好让她们故事里的「但是」转折。

于是,属于这些阿姨精彩的人生故事都被我冷冰冰地归类了。

讲道理很容易发生在「你说的我都懂」和「你说的我不想懂」的状态里,越是独树一帜标新立异地区隔自己与群体,就越容易将道理变成覆盖故事的手段,用词来最快地理解世界、甚至是把世界掰回到自己的认知体系里。

所以当我过去向人讲述我正在创作的小说时,总是会扯到那些「现实意义」,也就是小说最后想要告诉读者的「道理」。这个过程非常令人着迷,因为讲道理就意味着「我能看到更透彻的世界」,以此来证明自己不属于群体会独立思考。每当被人追问能不能用一句话解释自己的故事在讲一个怎样的故事时,我就会卡在一个尴尬的场景里——我竟然没办法用简短的一句话说明故事里的主角、遭遇的矛盾和他想要达成的目标。

因为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去追求那个所谓的「现实意义」,而这个现实意义竟然不是主角告诉读者的,而需要通过我这个精心创造那个美丽新世界的局外人。


既然大家都不爱听道理,那道理讲给谁听?

如今人们可以轻易地在互联网上发表自己的观点,甚至一些观点渐渐成为公共认知之后,「讲道理」开始和「爹味」画上等号。这是一个双向标准,当被宣讲道理的人根本不接受宣讲、不赞同观点、甚至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都可以被认定为「爹味」,讲道理只是其中一个最为直观的表象罢了。

反过来,正因为讲道理是一个表象的评价,它也可以用来覆盖所有的「观点输出」,只要主观上不喜欢对方的观点、存在矛盾,或者就是单纯地不喜欢,也可以把除我以外的观点输出都视为「讲道理」。

这个时候再来拆分小标题的内容,不是大家不爱听道理,而是大家可以随时定义他人的行为,所以这件事根本没办法聊,除非真的能彼此客观理性地聊观点,而非先用主观评价覆盖对方所有行为。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讲道理有的时候又是必要的。

我家以前召开过一次「家庭会议」,是老太太想要去养老院的决议。想去养老院是老太太自己提出的,但家庭会议围绕的是去了养老院以后的「道理」。我爸、我小叔和我姑妈一起给老太太「讲道理」,内容非常简单粗暴——即去养老院的好处与坏处,以及做出这个决定后,老太太个人需要承担什么责任,而不是最后用全盘否定的方式,因为过得不愉快而怪罪所有孩子是他们把自己丢进养老院的。

老太太大多数时刻是非「理性」的,她会习惯性地情绪裹挟和道德绑架自己的孩子、孙子,所以当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决定认清事实、看清楚道理时,她的所有可能用来道德绑架的后路都被切断了。

我相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不孝」,因为一旦开始讲道理,就必须要回到就事论事的层级,而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清楚了,原本的情感纠缠、道德绑架的关系也会变得理性和「不近人情」。


故事里的道理,和道理背后的故事

做电视节目,特别是谈话类节目,主持人更希望受访者是用「故事」代替「道理」。比如与其让受访者讲述他认为什么是努力,不如让他聊聊他为今天的这一切做出过哪些不被他人看好的努力。

也就是说,主持人在问问题时,本身要引导的也不是道理,而是道理背后的故事。而观众要看到的并不是道理本身,而是一个能够引发共鸣的故事,引出的一个大家都有各自理解的道理。

「年轻人不应该熬夜,因为这正是需要大量皮质醇的年纪,保证睡眠也可以保证年轻人在进入中年之后的激素水平稳定。」

「我身边有很多一进入 30 岁就突然感觉到疲惫和睡眠紊乱的准中年人,很多人向我抱怨他们熬不起夜了。」

上面两句话,你能明显感觉谁在讲道理,谁在用故事引出可以被进一步发问的道理。

讲道理的观点是极容易被反驳的,因为讲道理本身很多时候也是建立在对其他观点否定的基础之上的。如果用做电视节目的逻辑,其实政论节目反而需要的是「讲道理」,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进一步引发观点上的冲突。

讲故事并不是靠「观点」来建立信息可信度的,而是用情节的可代入性,让接受者理解遭遇、冲突以及从自己的经历中寻找命运相似的部分。

这两种模式用哲学的角度来理解,即:

  • 讲道理是柏拉图式的,认为真理可以被发现和表达,万事万物是可以被逻辑解析的;
  • 讲故事是尼采式的,认为真理藏匿在神话与隐喻之中的,万事万物可以是非理性的、甚至是感性且具象的;

简单来说,柏拉图认为真理是一个一个对世界拆解后的「道理」,人之所以不能熬夜,是因为熬夜会导致身体机能损害;而尼采认为真理是「故事」背后的隐喻,人在睡眠的过程中,是最接近自我的时刻,梦境即现实的反馈,也是未来的预言。(大部分的中国故事,也是通过这种含蓄的方式来表达道理的)

这一点也很符合尼采的整体哲学观,他认为美来自于人性在面临困难、矛盾甚至是死亡那一刻迸发出的耀眼光芒——即人才是故事的主角,而故事才是道理的承载。

  • 故事里的道理,并不在乎故事背景,而在乎的是最终要呈现怎样的道理;
  • 道理背后的故事,将关于道理的定义交给读者,让他们为每一个故事的背后理解一个属于自己的道理;

故事里的人,和讲故事的人

就此,「讲道理」和「讲故事」分道扬镳,道理在寻找世界真理的确切答案,而故事在不停挖掘故事背后那些令人动容和思考的闪光点。

我以前潜入过一个「写作课程班」,想要看看他们在用怎样的方式营造收费点。所谓的写作课程班,其实就是在「教人如何写作」——等等,这不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吗?每个人都有表达能力和冲动,只是用了不同的载体来释放表达欲而已。

所以课程班的前期一直在不停植入「为什么要写作」的概念,从心理上做好写作的准备,以至于他们每天在一起讨论的也永远是「要准备什么」,心态上的、构思上的、灵感上的、设备上的等等。在讨论准备的过程中,就难免会进入我最开始提到的「现实意义」的讨论和幻想,因为「现实意义」并不是一个马上能看到结果的东西,所以关于它的幻想可以赋予更多的不切实际的、宏大的、甚至是类似白日梦的部分。

第一个收费点出现了——既然大家都沉迷在讲道理的乐趣中,那么只要这个时候有即时反馈的出现,就会促进这种幻想的现实意义。于是,付费订阅服务后写作小组会每日或每周发布「主题」,大家会围绕这一个主题进行创作,一旦落笔生花,群体就会形成互相孤立和正向反馈的状态,会让这种群体效应给予个体更强烈的反馈。

但如果我们从这个框架里抽离出来,你也可以随便想到一个词就开始表达你的想法、回忆童年、构想未来——这就是写作的本质。但因为有了前序的气氛,特别是沉迷在「现实意义」的追求和迷幻之中后,这种最基本的「马上动手去写」也赋予了强烈的仪式感和使命感。所以其实付费的并不是这个每日或每周发布的「主题」,而是当有人可以见证自己关于写作的「现实意义」。就算没办法再坚持下去,这个「现实意义」仍然可以成为「精神干粮」一样的存在。

我后来被这个「写作课程班」退款清退了,原因是我总是不按照「主题」创作,甚至有的时候是我在操纵主题,我提出了「想写就写,为什么要等待主题发布」的观点,强行开始讨论写作的「现实意义」是写,还是思考为什么要写。这是后话了。

每一次发布主题,我都会好好品读这些参与者的作品,绝大多数人都在写自己的故事,回忆、道理、一次经历、或是日记。这和他们一开始讨论的那些「现实意义」毫无干系,他们认为写作不仅仅是记录自己,也是为了与他人链接,但是他们的故事永远在讲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或干瘪或细节,但那是他们的故事,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像各自去舞台上跳一段独角戏一样,台下坐着的也不是观众,而是另一些正在幻想自己下一个上场应该如何跳舞的演员。

如果延展一下尼采的观点,故事的灵魂是故事里的人,而不是谁正在讲故事。


先有故事,才有所谓的现实意义

强调一下,我并不觉得「讲故事」和「讲道理」之间存在对错之分,可能全文唯一嘲讽的是那个所谓的「写作课程班」,因为他们把一个最简单的关于写作的内核——「这就去写」,包裹在了一个复杂的、利用群体效应的商业内核里,且还做得漏洞百出。

讲故事是有方法论的,人-矛盾-动机-选择-结果,按照这个模块讲故事,并不会出现公式化的故事结构,反而会增加人们对于故事的感知。

  • 人是故事的主角,所以先用「一个代表性故事」介绍人;
    • 比如我之前在频道提到的一个案例:「他是一个 gay」和「他是一个警察世家的深柜」;
    • 「他有一次出轨被抓奸了」和「他出轨了兄弟的老婆,被发现后被兄弟切了鸡儿」;
  • 矛盾和冲突是剧情的骨架,如果平淡无奇,那还要什么故事?
    • 接着举例,这个「警察世家的深柜」最近被妻子发现出轨,妻子意识到丈夫出轨的是男性,所以妻子正在联合闺蜜设计抓奸;
  • 动机是角色在面对冲突时做出的思考,如果他觉得就这样吧,那就没有后面的剧情了;
    • 丈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暴露,想要扭转事实,避免自己被抓奸,也避免自己是深柜的事实在警察世家暴露,所以他决定利用自己的反侦查能力设计妻子;
  • 小说里的「选择」大多数是角色必须要面对的,就像剪掉炸弹的哪一根颜色的线一样;现实的「选择」有很多情况是主角被迫选择的,或者是不得不这样做,但这也是一种选择,因为人不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选项;
    • 丈夫利用妻子得知自己出轨的事实,便开始反向利用这个结果,故意在手机上留下各种与「女性」出轨的证据,让妻子觉得丈夫出轨的对象并不是男性,而是「女性」,从而保住自己在家族里的名声;
  • 有的时候讲故事并不一定要结果,因为结果反而是值得大家讨论和再次引发话题的点;
    • 至于我在 Telegram 频道提到的那个「警察世家深柜」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留下悬念至少我还会想要继续跟进这个剧情,或者说它就可以顺势得出一个「道理」,有时候将计就计未尝不是好事,利用煤气灯效应可以保住真正的秘密。

有的时候,故事不需要结论和道理,比如我在《带着答案提问》讲了自己妹妹与她父亲相处的故事,有朋友里得出了自己以后教育小孩子要避免这种模式的「道理」,这或许才是现实意义的部分。

先有故事,才有所谓的现实意义。


我能写什么?

今天这篇博客,是因为这两天有人在 Telegram 私信问我,他问的问题很简单——我能写什么?本着解惑的流程,我还是问了他「为什么要写」,他反而没有跟我绕弯子地讲述他认为写作的现实意义,而是觉得自己有表达欲,但不知道写什么。

我问他是否试过「主题词」的逻辑,他觉得那些不是他想写的主题。那什么才是想写的?他想讲故事,自己的、身边人的,或是想象出来的,但又害怕讲故事没有「道理」的部分不会让人引发共鸣,于是我简单地回答了他之后,决定用今天这篇博客正式回答他的疑问。

问题不在于讲故事还是讲道理,也不在于讲故事的意义,而是在于故事本身,那些真实的、非刻意表演的、经由自我沉淀的,就是故事的血肉,而道理或许就是一句鞭辟入里的台词罢了。

尿地盘

作者 ONO
2025年6月16日 11:00

上个月去日本休假时,在民宿的电视上登录过 YouTube 和 Spotify 账号,临走时忘记退出登录,于是被下一个入住的客人蹭了会员。

起初我还觉得没什么,直到我意识到这个人在我的两个账号下看了各种韩国综艺、听了很多我一般不会听的歌手的音乐,最终还把我两个账号的智能推荐也搞乱了,我才退出了所有账号,开始不停播放自己喜欢的内容,把智能推荐给「复原」了。

我虽然不是个有强迫性洁癖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我非常洁癖,洁癖到我甚至想要注销这两个账号重新申请重头使用。

我把这样的行为称之为「尿地盘」。与之类似的行为,比如有些人会在入住酒店当下,就把自己所有家当铺展摆开,每一件衣服都要挂在酒店的衣柜里、桌面上要放满自己的物品,以宣布这个空间是自己所有的;还有一些人在入职某个新公司时,会在自己的工位上摆满公仔、盲盒娃娃、植物等等,用这种方式在一个陌生环境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所谓的「尿地盘」,更像是在一个陌生环境构建一个能够给予自己安全感的空间,或者说,尿地盘指向的是「不安全感」吗?


电线杆和人心

先说一个「尿地盘」的极端例子。是我收集的一个案例。

男女朋友时期,男方很喜欢和陌生人进行视频性爱,甚至有的时候会将女方赶出房门外,以追求刺激。有一次,男方以心情不好、压力很大为由,拒绝和女方交流,将女方赶出卧室,好让自己在书房与其他女性进行视频性爱。女方在客厅听到了全过程,甚至自己的妥协也成为他们性爱刺激环节的一部分。比如视频性爱的女性会以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姐姐很懂事,也希望能和姐姐一样得到老公的爱」的方式言语刺激男方和雌竞女性(女方在卧室门外听到了这一切)。

这件事情之后,两人虽然继续保持情侣关系,但女方开始有了非常强烈的「尿地盘」行为。我们建议过他们搬家,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新构建两个人的信任关系。但事实上,这件事几乎不可能翻篇,每一次吵架他们都会回到这些旧账一翻再翻。虽然每一次嘴上说着「都过去了」,但事实上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翻篇,因为那个发生过视频性爱的卧室,无论怎么尿,都有其他人入侵过的事实。

但换个角度,如果两个人一直保持在这样的空间生活,其实又是一种方向的道德绑架资本,比如因为发生过这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就可以一直以「我在这个空间会想起那件事」来迫使男方长时间保持低身份的负罪感,从而获得道德绑架的资本积累,且是人为地不想去「解决」这样的不平等。

人心是拴不住的,但如果把人拴在了电线杆上,不断地「尿」电线杆,是否也意味着人心被束缚在这里?「尿地盘」并不一定跟安全感有关,也有可能是当事人知道,在这样的空间里,他可以一直获得某种上位者身份,从而掌控整个空间以及进入空间的人。

举个例子,一些人甚至会要求访客要换上全套的提前准备好的居家服,才能在自己家里自由活动。


边界感和程序正义

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经历,当你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玩游戏时,其实会本能地「藏着掖着」,比如有家人、另一半端着水果饮料进房门时,你的下意识动作是想「躲藏」,比如点开浏览器开始假装忙别的事,或是停下手中的事情,让「偷」的行为下意识地出卖自己。

其实根本不用躲藏,因为对方早就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你还是会本能地躲藏,甚至是出现短暂的负罪感,然后再重新进入到玩游戏的状态。

除了我在 Telegram 频道提到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引起的「偷的快感」和「掌控欲」,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是所谓的「边界感」。哪怕是我这样和老婆之间彼此尊重边界感的亲密关系,我们也会被下意识的动作给出卖。比如我在书房玩游戏,她因为做了一串好看的首饰想让我欣赏时,我也会第一时间停下手里的工作,将游戏界面覆盖在浏览器之后;或是她正在编撰一个我一会就可以看到的朋友圈,但在编撰工作时,她并不希望我看见她在做什么,会因为我的靠近本能地侧过手机。这不是不信任,而是「这是我的个人时间」。

但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因此不会去强行打扰和入侵。

边界感往往是通过「尿地盘」来划分清晰的。举个例子,家里的两只狗常常在家里追逐打闹,但小狗一旦跑回自己的栅栏区域,大狗就会停止追逐,并主动拉开距离,等到小狗跳出栅栏继续游戏,这个区域就像是两只狗玩耍的「安全词」。在人的世界,边界感本身没有标准,但一定有一个彼此能够心领神会的「安全词」,但是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个「安全词」是在拒绝对方,从而伤害对方,而拒绝甚至一再妥协。于是,就上演了各自「尿地盘」的剧情,比如家里的某些区域是对方不准碰触的,甚至有些关系里他们的衣服、碗筷、床铺、作息都是完全独立运作的系统,从而维系那个所谓的边界感存在。

然而,这个边界感也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没有那个「安全词」,他们随时可以入侵对方。举个例子,「我先想一想」对我来说是安全词,意味着当下我不想争论这件事,但我一定会在想通和理顺逻辑之后,给出一个完整的回应,再继续讨论。但当有人这样对我说时,我也会认为他是需要停止争论,然后在一段时间后给出回应。但事实上很多人用这句话作为了逃避的借口,一旦追问就变成了我在咄咄逼人,入侵了对方的边界。

所以到底是「安全词」还是「拒绝交流」,这又是另一个需要两个人讨论清楚的边界,否则就变成了两边不断「尿地盘」而拒绝面对核心问题,最终变成了对立局面。


存在性尿地盘

多年之前,我很喜欢带着电脑去市图书馆公共自习室写东西。公共自习室就意味着每个座位没有「所有权」可言,但这里面又有一些墨守成规的规则,比如某几个「学霸」会形成巧妙的平衡,他们彼此分享着一片区域的固定位置。但也难免会有「新手」入侵这样的规则,因为坐了其中一个人的位置而发生争执。显然这些要求「所有权」的人并不占理,所以他们只能通过更加内卷的行为,比如在图书馆开门之前就已经排队入场,为了抢占自己的固定位置。

推而广之,每年苹果有两次发布会,发布会之后就会出现各种「骂战」,冲突意味着流量,所以在 V2EX 上面也会出现各种摆谱当道和以观点覆盖事实的争论。他们把主动维护苹果品牌调性的人,称之为「果粉」甚至是「果蛆」,以此来引发骂战。往往对品牌有强烈归属感的人,会对「新粉」的观点有强烈的敌对情绪,认为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品牌的意义和价值。引发这群持有苹果「心理股权」的人的心理,就可以引发流量。

很多人认为,谁在这个位置待得越久,谁对一个品牌的忠诚度越高、使用年限越长,就意味着他们越有「话语权」。但实际上他们对这些原本属于公共领域的空间、产品没有任何的决定权和所有权,所以仅有的「话语权」就变成了强烈的权力体现。甚至「话语权」会变成「所有权」的体现,反而用来否定他人的观点、甚至是覆盖事实。

继续拿公共自习室的趣事来说,我就见证过一个「新人」抢了「老资历学霸」的「专属位置」而发生的争执。老资历之间本身也形成了微妙的乌合之众,是为他们通过区隔自己与其他人的「学霸」身份,所以因此获得了「上位者」身份,他们联合起来指责那个不懂规矩的「新人」。那个新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咬着「公共自习室禁止占座」的程序正义回击对方一群人。

因为是群体对个体的攻击,很少会有人参与其中,于是我做了那个坏人,我帮着「新人」说了话,认为他提出的点是合理的,除非他们可以证明自己是花钱购买的座位,而且这里是自习室,让他们保持安静。对方见新的敌人加入战斗,也对我进行了讨伐,讨伐的当然还是围绕着「老资历」的话语权。他认为我提出保持安静这个点是无效的,因为我带着电脑来自习室根本就不是学习的,他们才是真正学习的人。

见他们上套,我直接说出了经典台词:「怎么,你坐在这个座位就能考上研了?」

自此,他们闭嘴了,后来我还去过一次,他们甚至都没有出现在那个公共自习室。

骂人的底层逻辑很简单,你无法否定「老资历」通过「尿地盘」建立起来的话语权,即你否定他们对于空间、资格、身份的所有权是完全无效的,因为他们仍然可以以「老资历」的身份通过证明别人是错的而证明自己是对的。要质疑的是他们「尿地盘」的行为本身,即「你尿那么多地盘,这些都不是你的。」

尿了那么多电线杆,到最后还是尿不到一个人的心里啊。


尿来的是空间,而不是特权。

需要说明一下,教人骂人是这个博客的「潜在功能」。

「尿地盘」原本是与安全感挂钩的行为,但随着对空间的宣誓权的确立,才出现了强迫他人遵守的规则,流程如下:

  • 首先因为安全感而尿地盘,以构建安全感的空间;
  • 通过尿地盘保持上位者身份,对他人进行控制和支配,以维系空间内的秩序;
  • 通过对空间的支配权,从而形成违反程序正义的话语权
  • 通过话语权强迫他人接受规则,甚至形成乌合之众对抗个体,以强化群体的归属感
  • 所以,与其争论对不对,不如从源头去破坏最初因为尿地盘建立起来的「安全感」
  • 就此,闭环形成。

从哲学角度,也来总结下「尿地盘」的行为:

  • 海德格尔提出的「居住」概念,指人通过「居住」与空间建立存在感;
  • 福柯认为,谁能控制空间,谁就拥有建构秩序的权力,即「空间与权力的关系」
  • 精神分析里的「客体关系理论」,指出人会通过控制「客体」的方式来控制关系,例如对一个空间的尿地盘行为,也是在借由对物的控制而获取对空间下关系的控制;
  • 一个值得讨论的疑问,通过时间资本建立的「老资历」是否拥有实际的或象征的「权力」?

对于尿地盘的人,无论为何而尿,也要尊重其他人的空间和边界感;

对于被尿的人,如何反抗,也意味着你拥有选择自己空间的权力。

禁不起测试的人性

作者 ONO
2025年6月13日 11:00

和前助理的事情终于落下帷幕,一直「放不下」不是因为有遗憾,而是陆陆续续共同朋友之间聊起这件事,每个人得到的信息再拼凑起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矛盾的。不过我认同人是需要通过装逼和吹嘘来获得自己无法完全获得的存在感,而这种完全活在「幻想我」层级,即主体性最外层,靠他人评价构成的「自己」,就很容易出现行知不合一的情况——秋后算账时,就会看到各种有趣的「人设」。

举个例子,一些人的工作能力一直得不到肯定,于是他会对外宣称自己不是不想好好工作,而是自己有兼职赚 8000 块的能力,要不是因为自己太忙没时间,不然早就开始做兼职了;另一些行知不合一是体现在双标上,比如一些人从小在一个市侩的家庭长大,自己对家族里那些斤斤计较、相互算计非常厌恶,所以对于自己的付出也非常敏感,但当别人对自己付出时,他又不会斤斤计较,反而把这种「好处」占尽,虽然他主观上没有占便宜的心理,但潜意识却无时无刻都在复制童年从家族里习得的市侩。

局外人很容易看清楚局内的情形,特别是这种不自知的双标,如果没有一个反省机制其实是很难发现的。更多数的情况,是当事人并不觉得这有问题,人们用了一个非常含糊其辞、暧昧晦涩的词来形容这个部分——人性。

人性本身没有任何标准,甚至是随时可以调整的,它会因为社会关系、利益勾连、甚至是情绪回路而做出动态调整。

  • 社会关系:个体为了融入乌合之众,会放弃人性的部分而将自己驯化成向外对抗丧失人性的群体工具;
    • 例如文革时期的红卫兵,他们可以做出各种反人性反智的思考,是因为他们需要将自己融入乌合之众,避免自己成为被公开批斗抄家发配的对象
  • 利益勾连:但发生利益冲突时,人际、社会身份会被排在末尾,优先以利益作为参照行事,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丧失人性的情形;
    • 例如多子女家庭在最后分遗产时,对于利益非常看重的兄弟姊妹会完全变副嘴脸开始相互攻击,他们放弃社会甚至是血缘身份,只考虑最终的利益获得;
  • 情绪回路:「大家的情绪很重要,我的情绪就不重要了吗?」
    • 个体与群体的关系可分成「我们」与「大家」;
    • 区分「我们」和「大家」这两种群体的形式,最核心的点在于是否尊重个体的观点、选择。而不是为了要形成群体,而放弃个人价值观层面的独立思考;(《感受即真理的人注定没朋友?》

人性的本能本就是测试的一部分

最近跟朋友聊起一件事。

他是个闲云野鹤的创作者,就跟种子一样,落在哪里都能发芽。他在这几年认识了一个合作伙伴,两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便开始搞合作。合作的方式是创作者作为内容输出者,合作伙伴作为资源搭建和舞台搭建,同时也安排了合作伙伴的妻子参与到项目中,与创作者一同出镜完成节目录制等等。

因为收入关系,合作伙伴的公司营收开始出现问题,积蓄也几乎要花光,于是出现了情绪问题,在家拿孩子出气,在他们搭建的录制小院砸东西骂人,最终这些情绪还是得由他的妻子承受。于是,这中间就出现了一个「人性」的本能部分——合作伙伴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创作者有赚钱的希望,变得更加愤怒,便开始破罐破摔,用创作者投入的储备金天天宴请三五好友、不断增加消耗项目储备金。

这个人性的本能部分,其实就是「男性的原始动力」——尊严。再亲密的合作伙伴关系,不涉及利益,却在最后关于男性与男性的尊严对决里激发了矛盾和情绪。如果有了这个关于人性的底层代码,再回过头去理解特朗普和马斯克这一路吵下来的流程,就会发现其中的奥妙——当然,最后马斯克「收手」是因为另一个叫做「利益」的东西将他的人性和情绪暂时拉回了理性的战场。

那「女性的原始动力」是爱与归属,当这个人性的被触发时,我举一个极端例子:一些女性在生育女儿之后,看到女儿与丈夫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这是生物本能),以及自己的容貌衰老的过程,她们会开始将自己的衰老、性魅力的丧失、在原本丈夫那里得到的爱与归属也被分走之后,她们会将本能的雌竞投射到女儿身上,开始用性贬低、荡妇羞辱的方式本能地对女儿进行攻击。她们不是主观想要如此,就是人性的可能启动之后,她们做出了人性的选择,而违反了那个人们认为的由身份和血缘构成的权利义务。我反而不觉得这是在「反人性」,而是一种无节制地遵从了人性的部分。

本能是人性的一部分吗?当然是,只是它太过原始、粗鲁甚至会导致「无人性的选择」,而被假装无视给掩盖了,甚至觉得可以通过教育的方式,让这些原始的人性被修正,但显然这就跟膝跳反应一样,当最原始的程序被启动时,人就会做出遵从人性的行为——于是人们才觉得这或许是人性测试的一部分。


七宗罪是人性的漏洞还是原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

如果上一小节解释清楚了「本能属于人性的一部分」,那就值得讨论「原罪」是否属于人性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常常在现实生活发生的情形:你跟一个每天都厮混在一起,认为彼此将对方视为「我们」,在这样的强烈紧密的亲密关系里,对方的心里可能想的是——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

不可否认的是,七宗罪里的嫉妒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所以才需要用一个对应的名为「宽容」的美德进行约束和补偿,但如果我们用动态的视角来看待这两样东西,无止尽的「宽容」最后会导致怎样的结果,我相信你可以在脑海里上演各种标签为 Karma 的爽文剧情。很显然,宽容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需要通过调教、教育、甚至是洗脑才能获得技能,婴儿不会在你递过去奶瓶的时候大度地说「您先嘬一口」。

不可否认的是小孩从小就会「嫉妒」。

人们用了另一个词来暂时覆盖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是天性,天性就意味着需要通过后天的教育来进行扭转,而当扭转教育的过程大量充斥着对与错的逻辑时,那些无法摆脱学生思维的人,便会用对错来评价自己在成年之后的「天性部分」。他们几乎很难承认自己真正是在嫉妒他人,因为他们知道嫉妒是「错误的」,但身体却又非常本能地因为嫉妒出现了各种情绪回路甚至是躯体化反应,而在这种憋屈、拧巴、自我折磨的纠缠里,心理精神疾病就此引发。

至今,我也认识一些坚持认为「遵从本性是低级」之观念的道德评论家,他们认为人之所以要比动物高级,正是因为我们克服了本性对我们行为的驱使,才能更符合一个属于社会集体的「公民」。先不讨论这件事,关于人性的讨论一下子扯出了各种新的名词,比如人性、本能、本性、天性,先来划分一下他们的内在关系。


天性、本性与人性的内在关系

  • 天性,是最内核的部分,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生物本能,比如咬乳头吮吸、饿了哭闹、看到野兽会大量分泌肾上腺素。(包括一些性癖也是由天性这个模块进行的符号崇拜)
    • 天性是不可选择的,是染色体决定的,甚至不需要通过教育就可以自然习得的。
    • 但天性之间又存在差异性,这是由智力水平、身体机能完整性所决定的。例如语言潜力、类比能力、情绪感知能力等等,这些能力更像是人物在初始化之前被点选的天赋点一样,更像是每个人的「原始代码」;
  • 本性,即「刺激-反应」,是人在生物本能之后的第二层「本能驱动」的部分,即心理本能的驱动。我们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情绪保护与切断则在这一层进行工作;
    • 本性大多是自私的、贪婪的,这一层便是「七宗罪」所在的层级
    • 一部分,本性是天性作用于个体的外在结果表现;另一部分则是通过一些行为引导导致的「习性」。就跟训狗逻辑一样,让狗知道哪些行为可以得到奖励、而哪些会带来惩罚,从而通过经验总结养成行为习惯。举个例子,一些婴儿在童年时期,只要一哭闹就可以得到全家人的关注和回应,那么通过哭闹即可得到回应就成了一种经验,所以这样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变成飞扬跋扈的性格;
    • 本性的个体差异,更多体现在心理层面的差异化。比如天生冷静理性和感性冲动,其实这些性格的养成,往往又可以回到童年找到相应的「塑造过程」;
  • 人性,最外层被驯化出来的社会性产物。接着用「宽容」举例,它是对本性里「嫉妒」的一种平衡和约束,是需要通过后天教育植入个体意识的,同时随着社会结构的不断完善、法律也会对因「嫉妒」导致的人身伤害行为进行惩罚、亦或是在群体中建立对「嫉妒」唾弃的道德观念、甚至通过宗教对个体的「嫉妒」进行忏悔和自我监视;
    • 人性一定是要通过规则才能建立和完善的,或者说是个体为了活在人群中必须要伪装、压抑和改造自己的部分。而被压抑的这一部分,是天性、本性构成的「动物属性」所带来的行为模式;
    • 人性直接影响个体对外的社会评价,因为评价存在,个体的行为会通过自我约束、或是法律道德约束的方式进行重新调整。但问题在于,完全尊崇社会对于人性的要求,并不代表天性和本性的部分可以通过再教育的方式被完全修正。比如,劳动改造,改造的仅仅只可能是人性部分,如果这是一个天生(天性)的反社会人格,他是不可能被改造成功的;
    • 人性的差异更为复杂,首先人性不存在标准,其次人性甚至会因为乌合之众的影响而出现对外看来「沦丧」的情形,但对于那些放弃人性的当事人并不这样觉得,因为放弃人性也是群体赋予的「权力」——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 我认为的「反人性」。我之前在文章里提到过「反人性」这件事,需要界定的是,我认为的反人性并不是因为违反了社会对于人性的规则,而是塑造人性这件事本身是「反人性」的,而这个被违反的「人性」是靠近本性和天性的部分。即社会要求一个人必须要学会「宽容」,否则就是错误的,但是「嫉妒」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心理防御机制之一,并不是说学会了宽容就自动消灭了本性的部分,而这种逼着无视、抹杀、重塑的过程,我认为是「反人(本)性」的;

为什么人性禁不起测试?

当年日本有一个引发了道德讨论的 AV 题材:在一个单向玻璃的房间,安排妻子和 AV 男优见面,而丈夫则在单向玻璃的另一边观察全过程。几乎所有人妻都无法抵挡男优的魅力而与之发生性关系,而丈夫在另一个房间崩溃大哭。

虽然这是剧情安排,但有趣的是,这种绿帽情节在多年之后,丈夫不再是那个被「测试」的角色,而是甘愿接受自己被带绿帽的「绿帽奴」(这件事我在《性癖纵横观》里有特别分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接受绿帽情结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或许是全球男性气质衰败的结果。但从人性的视角来看,最开始引发道德讨论,正是因为这样的剧情安排挑战了人性部分,即社会身份赋予妻子对丈夫的婚姻忠诚,却经不起性爱的考验——其实这不完全是在测试人性,而这个结果很有可能是遵从了本性乃至天性的选择,即女性会对更强壮的男性有天然的生育选择和生理反应。

当人们意识到这是生物本能后,越过人性的部分反而变成了「爽点」。就比如我很喜欢看圣人败落、和尚破戒的剧情,正是因为他们都因为本性和天性的部分,放弃了自己原本应该自我约束的人性部分。

如果把上面那个同心圆看作是一个层层包裹的球体,代表了每个人的个体,个体在社会难免会有碰撞摩擦的时刻。最开始破坏的一定是人性部分,特别是要回归本性行为时,就必然会放弃一些在别人眼中认为的人性部分。比如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学生,因为心理崩溃,将霸凌者全家杀害并纵火焚尸,从人性角度他必然是残忍无人性的,但从本性的角度呢?他只不过是启动了更加原始的本能——但法律又必须要限制这样的情况。

人性之所以禁不起测试,是因为无视天性和本性的人性根本就是一个脆弱的、虚华漂亮的外壳,人最终会露出自己的本性,甚至遵从本性行事——这并不是错误的,而是人性的外壳追求的是外部评价,而内在的本性遵从的是自我感受。

这两者没有谁更高级一说,只是看你在哪一刻才意识到你其实也是一个人,你有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本性。

在人性之前意识到,至少不会逼着自己去吞咽那些会让自己痛苦的情绪;
在人性之后才意识到,或许是你手里的那把刀被插进对方心房的那一瞬。

带着答案提问

作者 ONO
2025年6月11日 11:00

之前讨论过,人们之所以开始越来越不会提问,是因为很多人关注的并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会不会问出蠢问题」。所以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为了提问而提问。之前总结过提问的几种类型,今天再继续深入下去:

  • 索取答案,通过提问的方式获得观点反馈;
  • 索取价值,通过诱导等方式获取观点支持;
  • 索取存在感,通过提问的方式(特别是当外人见证时)获得能力认可;
  • 建立交流,通过提问的方式释放「我在关注你」的信号(它可以是你对这个人真正感兴趣,也可以是利用这种方式获取好感度)

可以回想一下,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提问了,是因为了解的东西更多了,还是因为在提问的环节又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标准——即好问题与蠢问题。我相信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你真的因为疑惑提出某一个问题时,这个问题并不会第一时间被解答,而是有另一些标准的加入,反而来评价这个问题的「价值性」。比如这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这是一个「大多数同学都已经理解的问题」,或者这是一个「蠢问题」……


提问、质疑和对抗

我身边有一个「不会提问」的例子,我妹妹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她父亲对她格外照顾。加上因为父亲早年的离婚和再婚,他其实透露了很多对女儿的爱,比如希望女儿离开重构家庭去国外留学、毕业后生活在异地城市,甚至还和再婚对象约定不要孩子。

但是这种爱有时候也是强制性的。从妹妹的描述里,自己的父亲看上去是一个很「开明」的家长,会允许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但在选择之前她父亲会给她分析每个选项的好与坏。如果她选择了那个「错误答案」,虽然不会被责骂,但她的父亲会采用叹气和失望的表情来代替责罚。这让我妹妹的压力倍增,所以渐渐地,这些所谓的选择权其实早就是她父亲设定好的流程,对她只是一种告知的结果,因为那个错误的选项就意味着「你让我失望了」。

同时失去的「能力」,还有向自己父亲提问和质疑的能力,因为在选项面前,她父亲已经把想要表达和宣讲的可能性都已经公布。虽然不及诱导性,但也预设了所有可能会被提问的部分,比如为什么、我能得到什么,以及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小学在课堂上向思想品德老师提问「学思想品德有什么用」,于是被老师认定为扰乱课堂秩序,我就成了这些老师的眼中钉。也就是说,我小时候的这些提问几乎都没有得到正面回答,而是用了另一种评价提问本身的方式结束了我的真心发问。

父亲和老师本质上是存在相同的符号属性——即权威性。违抗父权和违抗一些老师认为的身份,其实都是在挑战权威。特别是当这种挑战是超出权力评价范围的,比如我在学校犯错,作为权威身份的老师其实有权力来惩罚学生。而当我提出了一个无法被定罪处罚的行为时,与其讨论事情本身,不如用权力覆盖的方式优化「法典」,以完善权力能够惩罚超出认知范围的行为甚至是思想。

这是很多人带着答案提问的第一种情形:即无法与权威符号进行对抗。

当然,会有人站出来说「对抗无用」而避免对抗,但这背后还有一个选项是「弑父」,即切断与符号的关联性,但很多人避而不谈「无法割舍」的真实原因。(参见《卡在时间的缝隙里》


提问标准的制定者与维护者

「问题」是有标准的吗?或者说真的有所谓的「好问题」和「坏问题」吗?

大部分时间我并没有主动定义问题的「好坏」,除非是在 TA 竟然说这样的场合,我们会评价每个人问题的好坏,目的是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是否真的在学着关注对方,而不是在关注自己在社交场合里的形象。

有的人天生对「对错」和「好坏」评价敏感,特别是在进入社会仍然保持学生思维的人,他们甚至也会惧怕提问之后被人评价这个问题的「好坏」。

且不说观点交流,现代互联网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例如在一个文章下有不同人发表的观点。超过 80% 是在表达对作者或文章的吹捧,但他们也仅仅是停留在「点赞」这件事上。为数不多的有「提问」的人,但如果这个领域下面抱团的人越多、文章创作者的权威性越强的时候,对「提问」的评价就会出现,甚至有的时候是作者亲自下场撕——定义别人的提问是在抬杠。

抬杠的问题有抬杠的解法,因为大部分抬杠的提问其实是在质疑动机和题干。但如果一刀切,把所有的问题,特别是那些直击了创作者观点和事实的问题,也划分进抬杠的标准里,再连同因为权威而形成的乌合之众,他们为了合群,会主动挞伐这些发出不一样声音的人。于是这种更为激进的「沉默螺旋」就会形成,即越来越多人不敢、不想提问,因为总有一群要吃屎的人,会护食自己的屎,甚至还要把自己正在吃的屎强行塞到别人嘴里。

比起个体符号代表的权威感,乌合之众仰慕崇拜和维护的权威感是抽象的,表象是乌合之众里的参与者不希望自己被群体淘汰,所以必须要遵守某种规则。特别是当有一个外在的攻击对象时,这种将个体能力附着在群体能力之上的能量倍增会让人着迷。既然是权威感,向权威提问也可能被认定为是「挑战」,所以越来越多人为了合群,也开始渐渐放弃提问的能力,这是带着答案提问的第二种情形。


在鄙视链里寻找下位者的游戏

学生时代下课和晚自习期间,会有很多学生跑到办公室找对应的老师询问问题,这是老师鼓励的行为,甚至还会评价这样的行为是一种「学习态度」的体现,所以提问本身也变成了内卷的一部分。晚自习我经常被要求在办公室上自习,因为我一个人坐可以说单口相声、任何一个同学跟我靠着坐会变成漫才……所以我在办公室可以观察各种「提问者」。

大部分来提问的都是「好学生」,他们问问题的习惯并不是直接提出问题,而是绕了一个弯子询问「我这样理解/解题可不可以」,因为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带着一个完全不理解的问题去问老师。如果这个问题老师已经讲过,而是自己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就很有可能从学习态度内卷的比赛中败下阵来。

如果「好学生」中间夹了一个「中上学生」提问,他们虽然也会模仿好学生提出「我这样理解对不对」,但事实上他们几乎没有理解,而是带着一个全新的、空白的、甚至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去问老师。每每问出这样的问题,排在后面的「好学生」会突然形成联盟,开始拿着笔记试卷交头接耳、点头说笑、甚至露出鄙夷的表情。因为在他们前面有一个「蠢问题」能够更好地体现出他们即将要问的「好问题」,从而拉开自己与这些提出蠢问题学生的层级,更能体现自己的学习态度。

一旦这样的鄙视链游戏里出现了一个「玻璃心」,很有可能会因为自觉问出了一个「蠢问题」而懊恼自己的行为,从此之后他便避免再问问题,宁愿不懂装懂,也不能因为提出了一个「蠢问题」而被证明他不如其他人。

于是,这种模式被带入到了职场,也会因为在内卷的过程中不懂装懂而拒绝提问——除非他们能够在鄙视链里找到一个提出「蠢问题」的下位者,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超越对方,否则提问本身随时随地都会遭到他人评价。特别是那些利用他人的提问来进行评价的上位者,甚至会通过评价别人提出的是「蠢问题」而保持自己的上位者身份。

我记得有一次,我观察记录来问问题的同学,被老师抓到没有好好写作业。他问我笑什么,我如实回答:有的同学问的问题是其他同学会的,为什么不让会的同学去回答不会的,他们会不会就不想问问题了。老师作势揍我,质问我怎么没问题要问,我那时真的问了一个问题:

「我能不能去楼下买根烤肠?」


带着「答案」提问是为了防止被提「不知道答案的问」

先总结一下,几种习惯性带着答案提问的情形:

  • 无法与权威符号进行对抗,带着答案提问是为了符合权威符号的意图;
    • 比如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员的提问,一定是需要提问准备稿里的内容,否则就是对权威的一种对抗;
  • 为保持合群,而放弃对群体权威性进行提问和质疑的权利,或是带着已知答案的方式提问,以引起乌合之众首领对于提问者的正面评价;
    • 狗腿子为了拍马屁,而询问老板过去的奋斗史,从而引出自己对老板表达的钦佩之情;
  • 提问本身存在鄙视链时,放弃提问甚至是不懂装懂,避免自己在外界得到负面评价;

前段时间在上海跟几个朋友聊了聊目前的「上海社交」,他们都提到在上海不向对方提问,也是一种他们认为的「不打扰」,所以他们宁愿先想好提问之后对方会回答什么问题,一旦对方回答了超出自己预测的答案,他们又会把这种责任归咎于「打扰本身」。

看上去,上面这段描述都是在考虑对方,但事实上本质还是只看见了自己,是因为害怕自己因为打扰对方而得到负面评价,所以在社交里就预设了各种可能会打扰到对方的可能性,甚至预设了什么样的问题不会引起他人的反感,以及他会如何回答以及提出怎样的反问。

很累吧,对,这就是他们表达的社交里的「累」,因为他们累的是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社交关系里得到负面评价。

如果拆解内核,会发现这并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预设对方的回答,对方也会因为这样的提问,而预设对方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

「周末有空吗?」

如果我回答没空,是不是意味着我脱离群体,我没有给对方面子,而对方提出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是希望我有空……于是人们「不得不」回答有空,因为这是社交的一部分,也是彼此预设答案之后的在彼此舒适圈里的交流方式。

如果我回答的是「有什么事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预设答案的反向提问,这个问题被丢回去时,就会引导第二轮预测——他这样回复我是不是他会选择他想要参加的活动?或者他根本没空,只是用这种方式拒绝我?或者他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他需要挑选更有价值的活动……

与其说是带着答案提问,不如说就是在通知对方,因为他们彼此都预设了那个答案,不希望做坏人的人不懂得拒绝、在乎自己形象的人只在乎自己是不是问了「蠢问题」。

换句话说,你是在舒适圈里提问,去得到一个不会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答案;还是你真的想要了解那些未知的事情,或许你自己会分裂出第三者看着自己——我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懂,会不会被人嘲笑……

三寒四温

作者 ONO
2025年6月9日 11:00

读作さんかんしおん(sankanshion),日语里白话翻译即冬天里过了三天寒冷的日子,就会有四天温暖的日子。日语保留了很多中文世界的「隐晦」,这种隐晦包含了不同人对同一事物的多重理解,比如三寒四温有否极泰来的哲学意味,也有善恶循环论的象征。

我一直以为我从小就是个悲观主义的人,比如大家在一起计划时,我总是那个会提出「最坏可能」的人,我总被认为是在泼冷水,一旦真的发生了和我预测一样的事件,责任并不在「大家没有做好 Plan B」而是「我是个乌鸦嘴」。

但事实上,我并不希望事情真正发生,且我和所有人的目标一致,希望计划得以推行下去。然而我却成了整个计划里的那个最终「反派」。


小说创作者很容易遇到「舍不得」的情况,比如之前提到的,因为自己精心构建了一个充满逻辑闭环的「新世界」,并不希望有人可以轻易毁掉这个世界的规则,甚至是故事里的主角——所以作品最终变成了一部「旅游导览手册」。还有一种不舍得毁掉的,是一个符号化自己的主角,以为他需要代行自己在现实无法完成的那一部分,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完美的(有缺损也是完美的,因为缺损意味着我和别人不同)。

但「舍不得」主角被过度伤害时,就会导致另一个角色的消失——反派。你可以回想一下,是否有哪一部小说或者影视作品,主角面对了重重困难,看上去一直都在遭遇阻挠,当他突破困难得到最终奖励时,你会发现这部作品那些所谓的「坏人」也不过是道路上的某一处阻挠而已,甚至有些坏人不构成阻挠,还会被观众认为「就这样困难换做我马上就过了」。

非黑即白的思维会将世界对立理解,既然不是支持自己的,那就是坏人,于是我们得出了最初的对于故事内核的理解:

反派 = 坏人

我以前也这样理解,直到我小时候看过一则类似恐怖故事的安徒生童话——我至今也觉得这是一则恐怖故事——《红舞鞋》。我小时候理解的童话一定是「小红帽」和「大灰狼」的结构,一正一邪善恶对立,否则故事无法被推展到一个幸福美好的结尾。但是《红舞鞋》里没有「坏人」,一个没有生命体的红舞鞋,不过是在「执行」它的作用而已,所以它只能不停跳舞,以至于故事里的主角要求刽子手砍掉自己的双脚好脱离红舞鞋的支配。

善恶观在这个故事里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后来在修订版里,故事里的主角卡伦被贴上了「自负」的标签,因为总要有人为她失去双脚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自负」是反派,或许也是坏人,而这个坏人又是主角自己的一部分。

这样解释就合理了,但主角可能是坏人吗?

至少从现在的剧本结构来看,这套逻辑是可行的,因为反派之所以成为反派,反而会引起观众的共鸣和共情。


故事之所以无聊,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与主角相对的反派太「弱小」,太轻松就可以战败的反派,根本也只是观光路上的一次道路塌方而已,大不了换条路。但如果这个反派是一个在主角的「观光车」上安放了一枚只要速度低于某一限制就会爆炸的炸弹——那主角就不得不面对威胁,而不是从塌方的路径里寻找另一个出路——这便是《生死时速》的剧本内核。

反派并不一定是坏人,他或许是在主角的计划里进行重重阻碍的人,但这种阻碍如果一次又一次被主角解决,就会陷入到 RPG 游戏的「中期重复」的无聊氛围之中。观众当然不希望一味地看到主角战无不败的样子,就算是色情片,强迫性行为、强奸、迷奸和束缚式性爱也比正常的两个人完成做爱流程要更吸引人。

「阻碍」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反派的最终目的。因为私心而设下圈套算是一个不错的最终目的,但这种「陪葬行为」会让挑剔的观众觉得无厘头。比如《从 21 世纪安全撤离》,反派的目的是为了将世界调整回 20 年前,让自己的孩子重新接受顺从自己的教育,于是让整个世界都中毒并完成计划——很多人诟病这个点,但我觉得它被放在了一个充满荒诞、符号主义甚至像飞完叶子之后的幻想世界里,它是非常合理的,比如反派实际上想要创造的是那个最开始自己第一次接触叶子后看到的流光溢彩的世界。

于是,反派想要回到那个世界,而故事里的三个男孩想要从未来的世界逃离,于是故事就在这个冲突基准下展开。但事实上,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改变那个未来的世界。

于是这里拆解到了反派的本质的几种层级:

反派越强大,主角的存在性越强烈。

  • 坏人。这是人们对于剧情最直观的理解,但坏人是扁平的,他甚至就像是在主角行走的大街上的一个立绘看板罢了;
  • 形式上的阻挠主角。主角总会遇到困难,如果这些困难都是由一个「责任人」制造的时候,人们就会开始同情观众,并痛恨反派;
  • 与主角在追求同一目标。真正好的反派,是会让观众感叹一句「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选」,而主角代表了另一种选择,他们都在朝着一个共同目标努力,只是他们彼此都需要牺牲看上去根本无法取舍的代价;
    • 比如灭霸的弹指之间,无差别地重新调整宇宙秩序,他的行为或许过于粗暴,但他追求的结果可能才是最优解,也是为了拯救整个宇宙。

从剧本跳脱出来,现实最大的反派是谁?这是一个说得有点烂的答案——自己。人们之所以喜欢对外树敌,是因为「反派」本身就是一种对标的符号——「我敢与更强大的、更权威的人对着干,就意味着我更有能力和勇气」。它更符合第一层级的「反派」即坏人,同时,假想敌又有另一个「好处」,是当事人知道他与假想敌不需要正面对抗,只要自己保持敌对,就可以划清界限,从而为自己贴上一个更漂亮的「标签」。

另一种假想敌,也覆盖了假想他会阻碍自己的行为。我见过很多在生活中树立假想敌的人,他们总觉得别人在议论自己、在批评自己,甚至是要随时伤害自己。这和「被害妄想症」还不同,假想敌是一个确切的目标,在对这个目标进行定义之后,他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以被合理化解释,它更像是一种当事人自己的对号入座和阴谋论的结合。

举个例子,最近我在 Telegram 聊了一个「抓奸」的事情,妻子怀疑自己丈夫是深柜,于是决定抓奸自己的丈夫。但这个丈夫有非常厉害的反侦查意识,他回家之后会故意把手机放在妻子唾手可得的地方,故意制造自己去洗澡时妻子可以翻看手机的机会。但丈夫的手机里早就被设定好了各种可以引导妻子朝着错误方向猜测的信息。比如这些信息有保存在手机里的 AV、女性性感照片等等,用来洗脱自己深柜的事实。经过几次的煤气灯效应后,妻子就被牵着鼻子走,开始去怀疑丈夫出轨的对象是女性,而不是男性,从而让丈夫保住了自己的隐私。

如果我们把丈夫这个角色看作反派,他或许是坏人,他也阻碍了妻子对真相的追求,但他的最终目的是在隐藏自己是深柜的真相,这个目的并没有对与错,也没有好与坏。这个时候妻子无论如何都要知道这个真相,一个隐藏真相一个揭露真相,在这个过程中进入某种微妙平衡后,故事也会「静止」。

如果反派就是自己呢?因为只有自己知道如何最痛地伤害到自己,自己不仅要与自己的欲望对抗,也要与自己的目标对抗,甚至会因为选择了某一条路而自洽地去诋毁另一个自己做出的决定。

当主角和反派在追求同一目标时,观众便不太容易分辨出好与坏、善与恶,他们期待每一个故事线的推进,也会因为彼此失去对方而感到落寞。只有当角色有好有坏,三寒四温地推进剧情时,人们才会体会到温度的变化和情感的流动。

猫和老鼠好看的不仅仅是他们俩打闹追逐,也有他们一起对抗狗,甚至是杰瑞帮着汤姆与汤姆的情敌对抗以获得母猫芳心的剧情。

芒种 II

作者 ONO
2025年6月3日 18:22

“提前祝你后天芒种安康。”

“为什么今天祝福我?”

“因为去年就是明天这个时候祝你芒种安康的,但你非要举报我。”

“因为你非要在明天祝福我。”

“那明天是什么日子?”

“我还是要举报你!”

“又来了。”

“我就是要举报你!我就是要举报你!”

记忆外包

作者 ONO
2025年5月27日 11:00

我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个很微妙的变化。

2017年第一次跟老婆来日本旅游,手机里记录了大量的照片,从吃的每一道菜,记录到我觉得很有美感的LOGO设计。随着之后每年都去日本一两次,到今年再来日本休假时,手机里的相册总共就拍了几十张照片,而且都不是什么「正经内容」,比如海岸边的消波块、淡岛神社让人毛骨悚然的人偶、本州最南端的纪念碑(还是地陪司机怂恿之下拍的)……

我不是一个会总结旅游经历的人,我反而在这件事情上毫无「脚本逻辑」,并不是说要编纂故事,而是在脑子里先有一个脚本提醒自己一会儿需要对自己的这段旅游经历记录哪些视角——比如酒店评测、本地食物的评测、交通便利性、自然景观、人文景观……

我的记录从钜细靡遗,到了开始只想找到旅游过程中的「意外」,比如新干线下车时,看见一个星之卡比被遗弃在了座位下面……

而在旅游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能记住大部分的旅游经历,特别是那些「好吃的」「难吃的」「意料之外」的部分。所以我几乎也没有在朋友圈记录什么。


记忆外包的方式

跟朋友聊起这件事,突然意识到「差别」所在。

我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凭借大脑在记忆事情;一些事件性的内容,会通过文字记录的方式,变成灵感、文章甚至是小说里的某一个桥段。在这个加工的过程中,其实我会深化对这些经历的记忆;最后才是用「照片」作为记载的工具,手机相册里除了拍家里的几个毛孩子,真正对于时间轴的记录是很弱的——所谓的时间轴,就比如从相册回溯某一年的几月份,可以从照片看出来「在做什么」,这一点我的相册几乎是很弱的,就算有刻意记录的照片,也都是「不成文相册」里面那些先有文字后有照片的风格。

这跟每个人的信息加工的模块有关,我称之为「记忆外包」

  • 视觉型:通过拍照、录音、绘画的方式记录经历;大部分时间是通过图像记忆的方式来检索回忆;
  • 听觉型:通过倾听、讲述、反复回响对话内容的方式来强化经历记忆;更依赖于语言的旋律和逻辑结构来检索记忆;
  • 语言型:通过文字记录、笔记、思维导图的方式来记忆;同时语言型分成「肌肉记忆」和「结构性记忆」,最好的区分方式就是记笔记是因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是「我找到了投机取巧的记忆方式」;
  • 感受型:通过身体感受、运动、肌肉记忆等方式记录经历。他们会更加强调在一段经历中真实的身体感受,通过感受来记忆分门别类;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找到自己更擅长的记忆方式,这件事从学生时代背书就能看出来。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投机取巧」,比如地理的季风和洋流图,我最终变成了非常简单粗暴的几何结构,每次考试前,我都会第一时间在草稿纸上画下只有我能看懂的几何图,这张图几乎涵盖了所有地理知识的结构。

但如果你让我把这样的结构运用在其他学科,显然不可能。

成年之后,这种习惯更加明显,比如我会随时掏出手机的备忘录记录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


记忆外包的动机

需要强调的是,记忆模式之间并没有谁高级谁低级之分,硬要说「鄙视链」,最有可能发生在「动机」部分,也是我跟几个朋友聊下来、在小红书收集案例之后看到的表象。

凡动机,都可以遵循某一个被很多人鄙视的东西——达克效应。这是思维和心理结构的一个基准线,就跟数据统计的「正态曲线」一样,它表现了某一种底层逻辑般的趋势。

  • 动机的内外驱动
    • 外驱的动机,更多是因外界的需求而做出调整。当外界不存在明确需求时,则通过遵守外在形成的共同认知,例如昨天提到的日本人对于「美味しい」的表面功夫
    • 内驱的动机,当外部驱动不存在时,人们会重新思考「记录的本质」,特别是当外部认可变少或不存在时,人们对于「回应」的渴望还是对内,形成强烈的对内回应模式;
      • 通过切断回应的方式,进入心理防御机制否定自己对于外界回应的期待;这个时期的矛盾,存在于一旦进入旁观者效应(霍桑效应),就会不自觉地开始表里不一的表演自己,因为当事人仍然希望在外界获得一个更完美的形象;
      • 承认对回应的渴望,同时思考记录的意义是为获取关注,还是为了自我记录;当存在旁观者效应(霍桑效应)时,当事人仍然可以保持表里如一,杜绝因他人评价而改变自身行为模式;
  • 动机的阶段性
    • 动机与认知相关,所以认知本身遵循「达克效应」的愚昧之巅—绝望之谷—开悟之坡路径;
    • 动机本身没有「高级」之分,只是因为阶段性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表象。跟达克效应类似,处于「愚昧之巅」的「初阶动机」是具有强烈的对外攻击性的,因为他们需要通过攻击的方式,来保持自己持续处于「正确」的位置;
      • 所以「打卡比赛」就成了这个阶段最容易发生的内卷现象,比如要比赛谁更会拍照、谁更懂在同一个景点的「玩法」、甚至是拍照的出片情况也是一个非常直观的评价机制;
  • 观察者效应(霍桑效应)区间
    • 指当被观察者知道自己成为被观察对象而改变行为倾向的反应;
    • 每个人都是「好演员」,只是他们需要明确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正在被人注视。这个时候就需要搞清楚一件事的内核,旅游完后精心挑选九宫格照片、编辑文字、定位地址,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它既是一种自我记录,当然也可能同时包含「希望被看见」,那这个时候就必然会进入到「被观察」的角色里;

记录的意义

往往聊到记录的事情,人们总是会用「分享」来作为最表象的解释——那么分享本身是否希望「被看见」?否则就保存在相册里供自己翻阅即可。

这个时候就有人跳脚了:「我发出来给自己看的,管你屁事!」——我说了,这是两件事,为自己记录和希望被看见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

回到最开始,记忆的外包是一种形式,但在动机层面就需要讨论外包的「意义」。当然,这是一套自查的流程,避免自己过分地追求外在评价,也避免自己切断外部回应而陷入到自我怀疑的状态。用来评价别人不是不行,只是比较讨嫌而已。

日本社会的绝对平等

作者 ONO
2025年5月26日 12:52

最近在日本休假,又去了一趟鸟羽看亚洲仅剩的最后两只人工饲养的海獭。整个鸟羽其实也是靠这两只明星海獭带来了大量的旅游收益,但同时也给死板的日本人热爱的「规则」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原本鸟羽水族馆没有这么多游客,因为越来越多人来看海獭,导致这里原本行程的规则失效了——其实原本的规则颇有些弱肉强食的感觉,比如有些人会在入馆第一时间就冲去海獭馆等待一天两次的海獭喂食表演,也就是说这些人几乎一整天都需要在那个区域原地不动,甚至有的时候要站一整天,为的就是能够在社交网络上发布更可爱的海獭照片。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从这些人的账号查看鸟羽明星海獭近期的状况。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水族馆,原本在海獭区想要拍照的人越来越多,鸟羽水族馆不得不采用了日本人最传统的「领整理券形式」,类似你需要通过排队进场,并可以在规定的「最佳观赏位」停留一分钟,闹钟一响就必须要马上离开,如果你还想再看一次海獭、或者刚才没有拍摄到满意的照片,就需要再次重新排队,排队的时间几乎都保持在25分钟以上。

这件事本身是平等的,但平等的背后确实将所有人都调整成必须要付出相同的「代价」,而不是利用优势获得公平。


很显然,鸟羽水族馆为了彰显他们对于规则的尊重,采用的是最基础的「平等」形式,即每个人都需要排队、并遵守观看一分钟的规则。但现实是,就算被安排到了观赏位,也会因为有遮挡、角度的关系导致内部的「不平等」,而规则的制定者几乎不会考虑这样的差异化,而只是从形式上强调每个人都要接受相同的规则。

相对应的,以前的鸟羽水族馆,很多长期追踪全日本各个地区海獭的自媒体主,会完全利用自己对于时间的把控,精准地在合适的时间找到最佳观赏位拍摄海獭。

换一个角度,这些一大早就来水族馆「霸占」最佳观赏位,并且一站就是一整天的人,他们原本能够付出的「最多」的资源就是他们自己的「时间」。简单来说,他们就是通过「时间」作为代价,交换来了拍摄资源的最优化,并且还通过建立个人社交媒体的方式,获得大量关注。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们本身并没有违反程序正义。

现在,加入了一个规则,即每个人必须通过排队并且只能观看1分钟,也就是说大量的时间都会被浪费在「排队」上面。于是每个人现在都需要付出「时间」这个资源,而对于那些时间宝贵的人,他们显然希望有其他的等价交换形式,比如大阪环球影城的「快速通关券」,即通过金钱资源的方式来换取需要大量排队的时间资源。


如何建议分区呢?

比如某些区域是可以自由选择是否需要付出「时间」资源,但这些位置的视角本身要次于通过规则换取来的视角位。这些偏角的视角位并不影响实际对海獭的观察,甚至大部分这类专业的自媒体主都是扛着长枪大炮来拍摄海獭的。而一些需要肉眼观看的位置,则留给上述需要平等排队的游客?

到这里,我们得到了三个在法学上的概念:

  • 平等:指所有人在规则面前一律平等,不得因性别、种族、信仰、出身等受到差别对待;
    • 比如当时我们在排队的过程中,也看到了坐着轮椅的残疾人,他也需要遵守排队规则;
  • 公平:程序、结果、资源分配或责任归属需要强调「合理性」;
    • 即约翰·罗尔斯在《正义论》里提及的「无知之幕」,即公民将对自己所拥有的技能、品味、地位于当前社会的情况一概不知,此情境会促使公民基于一定的原则分配权力、地位和社会资源予他人。
  • 正义:通过消除制度化不平等,确保每个人都能获得公平对待。正义是法律运行的终极价值目标,亦即个体与集体之间关系秩序的合理化体现。
    • 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各得其所」,各人所得的归于各人。这里需要强调的,所谓的「所得」不仅仅是得到,也包括「应当承受之代价」。
  • 从「所得」的视角,显然在公平和正义的制度下,每个人所得到的资源(以及人们容易忽视的代价)都是不平等的,完全不符合「平等」的概念;

鸟羽水族馆采取的新规则,显然是「平等」的模式,或者说日本的「死板」大部分原因都是来自于单纯地用「平等」来切割个体属性,群体属性越是强烈,个体就越在乎自己是否「合群」。


前段时间我在 Telegram 记录了在日本吃卡比餐厅时,我做了以下的社会实验:

此时此刻我正在卡比餐厅吃饭,中央厨房做的吃的都差不多,就是在「设计」上有所不同。卡比餐厅的食物因为是 IP,所以价格会严重溢价,所以每个来的日本人都是抱着「拍照打卡」的心情来的,但是只要有一桌日本人发出了「美味し」的感叹,就没人敢说不好吃,大家都能假惺惺地屈从了这个空间内部的评价氛围,但是它真的很他妈一般,甚至预制得有些过头了。

于是我做了那个「异端」,我感慨了一句「普通美味し」,旁边一桌日本人快吓死了,赶快看看有没有服务人员听到我的「不当言论」,至少我还没说「まずい」这么 KY 的评价。大家都在说好吃,没人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意见,甚至会用共同认知将这些不一样的声音定义为「不合群」,要付出更多的被群体定义为「迷惑」的负面评价。

规则,屈从和保持个体性是三个共生的存在,但当屈从开始维系并不存在的规则时,比如也会开始更加关注自己在外界的评价,从而导致主体性丧失。

这件事,又将「平等」这件事再次细化:

  • 形式平等:即人们都需要尊重一样的规则,哪怕是说「好吃」这件事,是在某一个空间内的群体性默认规则;
  • 实质平等:位弥补结构性不平等而采取的差别对待措施,例如日本的女性车厢,但从哲学角度来说,这样的实质平等其实是先强调不平等,而认为需要调整平等,从而变成了一种「保护性歧视」,这个是后话;

于是,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即日本人的场面功夫非常了得,为了屈从某种群体性的身份,就算再难吃的东西他们都需要遵从「发出好吃惊叹」的规则;但是在另一面,一些匿名评价餐厅的软件上面,他们的评价非常严苛,甚至有些是为了发泄情绪而口无遮拦地羞辱餐厅。

于是,整个因为「平等」而导致的不平等,在匿名评价这件事通过情绪发泄而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公正」层级,即我可以为自己的真实情感发声,且不会因为「不合群」而被群体排挤,因为是匿名的,他们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当然了,并不是日本社会所有的规则都是建立在「平等」上的,也有建立在程序正义上的,比如一些全席指定的交通工具,你可以花更贵的费用选择更快、更舒适的指定位置。

不过,也有人反而会觉得这是不平等的——凭什么花钱就可以得到本可让大家平等获得的资源?

那么到底是谁在强调平等,到底谁希望坚持正义呢?再说下去可能就不太礼貌了。(当然,我也需要检讨一下,这里是否太偏向于精英主义了,以后再补救吧。)

無為自然

作者 ONO
2025年5月19日 11:00

读作むいしぜん(muishizen),日语里「浑然天成」的意思,取自中国哲学里的「无为」,强调自然而成,不需要人类的干预而自然形成。

高中有一年暑假作业,我实在不想完成 10 篇不一样的作文,就干脆在作业本上写了一部恐怖小说,集合了我小时候所有经历过的灵异事件和在潜意识里的恐怖符号,比如长廊、没有出口的楼梯、颠倒的房间等等。它的体量远远超过了 10 篇 800 字作文的量,还被老师夸赞了一番,但是老师也提出了疑问——为什么男主角没想过要在这种聊斋志异的故事里逃出来?

逃出来就意味着要么故事就此结束,他的勇气战胜了恐惧;要么他的暂时胜利一定会换来更恐怖的灾难,但是我能想到最恐怖的事情也仅仅是这些童年记忆深处的恐怖符号了。

在创作技巧不足时,创作者总是希望通过追求量大管饱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诚意,以至于「剧情」和「人物」都会被压缩,为「背景」提供更宽广的舞台。


之前参加过一个剧本创作团队,因为他们几乎是做世界观出身的,所以在「背景」方面尤为考究,既想要「有依可循」又希望「脱离框架巧妙解读」。于是我当时说出了一个让他们生厌的词,明显能感觉他们对这个词有向外人重复解释、规避过,这个词就是——历史虚无主义。

故事的「有依可循」是否意味着一定要贴合某种存在的历史,从而为「此刻」发生的故事进行背书。比如中国人向来善良,那么剧情和人物也需要符合善良的设定,否则便是对历史的反对。这个就跟中国式的灾难故事一样,东方明珠在世界末日中可以被毁灭,因为那是一种符号丰碑的坍塌,但是天安门和中南海就绝对不能,因为那是民族和政权的根基——同样的,如果进入到废土文化中的漂浮大陆,中国式科幻还需不需要在这个大陆上重新建立的政权里明确表达还有「党组织」的存在?

剧本中人文景观的「难」就在于它很难全盘无视历史的存在,否则就会触犯文字炼狱的条款。我前几年写过一部小说,就是太烦去构建人文景观里的「合理性」,所以完全架空在了未来的某一个联合政权的国度上,而完全跳过了政权这个概念。但是这种搭建景观的过程也会被人「嘲笑」:一个中国人写的科幻小说里角色竟然会用外国人的名字,这真是「没自信」的表现。

那构建一个中国式的科幻小说,首先就要讨论「政权」是否已经更换?还是要弱化中央集权制的存在——除非剧情就是在这样的政权下诞生的——比如我当时的小说其实就是建立在中央集权制的规则之下的,如果再用「中国人文」,是不是太有指向性了?

当人文景观难以搭建,于是就会回到最容易也是最让人「着迷」的部分——自然景观。


搭建自然景观之所以着迷,这件事从剧本跳脱,现实也能找到类似的清醒——交代背景故事。在社交聊天中,我对背景故事非常敏感,比如一笔带过的某些背景,或是反复地、冗杂地交代某些背景,其实都需要从「剧情」和「人物」上找到对应的此消彼长。

人类的记忆具有「篡改」功能,特别是那些常常被提起、反复向人倾吐、重复回味加工的记忆,会将很多细节渐渐靠向「对自己更有利」的情况。无论人们是否有意识,这种无意识的加工,其实是人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机制。比如当我意识到我可以通过「惨烈」的故事博取他人安慰和关注时,我的故事就会变得越来越「惨烈」;或是我其实才是这段历史事件的始作俑者,我为了降低自己的负罪感,开始加入了更多的「阴差阳错」来洗脱自己的罪孽。

故事背景越丰富,在现实来讲,就意味着「不得已」越多,而在剧本里就是「规则」越多。越是巧妙构建的情境,比如在哪些阴差阳错中将自己的罪孽降到最低的故事,看上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接受事件的发生;跟在剧本里误闯异世界的主角一样,这个世界的规矩太多了,他们如此精巧美妙地运作着,此时的创作者虽然是创造「剧情」和「主角」的人,但是他也是这个精妙世界的神,他对这里运作的规则都了如指掌,那些精巧的结构、隐喻、逻辑链条,都值得展示给观众,以至于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里的规则,就算主角有那个本事,也一定是在破坏规则后,被这里的另一个更大的规则进行惩罚。

这便是之前在《自業自得》里提到的「旅游导览手册」


在博客大巴时期(有点出卖年龄了),我被邀请参与过一次「小说接力」,所谓的小说接力就是各凭本事将故事继续下去,甚至没有剧情、人物和背景的任何要求。于是故事就会朝着各种不同的路径发展,最终不了了之——原因当然是因为这样的游戏一定是自娱自乐的,因为它没有框架结构,所以剧情和人物都没有线性可言。

后来这种「接力」的形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变形,比如人类观察日记、流浪笔记本、忒修斯之船、后室创作等等。他们会开始要求「规则」的存在,甚至会有大量的人员自发性地维系规则的存在,比如后室某一层的湿度是 45%,那就得是 45%,过分地破坏规则,就意味着「不尊重规则」。

「背景」让创作者着迷就跟沙盒游戏一样,因为它可以完全规避「剧情」和「人物」的构建技巧,只需要安排一个人,像是旅游一样地「看见」正在发生的事情,与「背景」这个庞大的角色进行互动,得到对应的(甚至是规定好的)反馈,所要呈现的是规则,以及对抗规则将会遭受的惩罚。

回到现实,这些所谓的「规则」就是背景故事里的那些「外归因」,自己之所以无法突破束缚,就是因为有那些外归因捆绑着自己——你真到了要跟对方聊起如何拆解束缚的时候,他们就会逃走,因为没有了那些外归因的束缚,他们是否意味着就必须要面对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了?

这就是现实世界,构建「背景」的迷人之处。


最后联动一下另一个聊过的话题——人们之所以「改造自然」,特别是构建一个充满了规则和逻辑的世界,像是自己在充当这个异世界的神的过程,其实就是人们对权力追求的形式之一,在建造一座权力的花园

无论是中国皇家园林、还是达官贵族把玩的盆栽、还是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音乐喷泉,都是在将「自然景观」进行人为干预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便有了与「神」平等的地位,即改造自然,一山一水、一水一木,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移动,从而接近人们认为的「美学比例」。改造自然,然后又将改造的自然无限地接近他们认为的美的自然——那这还是所谓的「无为自然」吗?

一个人创作一个作品,特别是在编制那个美轮美奂的异世界规则时,也是「神」,所以他们更不希望有这样一个「主角」可以轻易地毁掉自己的世界,所以有一些作品就会呈现「旅游」的气息——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样的作品就是错的,各花入各眼罢了。

而现实世界的那些「外归因」,太多着迷对于外归因的构建,那「人物」自然就会被的弱化甚至失去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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