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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意志是决定目的地,还是决定什么时候下车?

作者 ONO
2025年6月26日 11:00

前情提要:

当一枚硬币连续十次正面朝上时,它是概率学里的一个「罕见」的情况,但它确实实际发生了。这个时候赌徒思维会开始赌博下一轮必然是反面朝上——因为按照 50% 的概率,也该反面出现一次了。但就算知道硬币两面朝上的概率分别是 50%,我们仍然不能实际预判下一次的结果,只有当结果发生,或是实验的数据足够庞大,才会无限接近那个被数学计算出来的 50%。这便是「贝叶斯派」的核心观点:认为身处概率事件中的人,是无法彻底计算出自己所面临的情况的发生概率具体是多少的,概率是需要通过结果分析得出的具体数值。

实际结果并不会按照概率的结果被真正预测,结果是无数种可能性叠加状态的最终坍缩,这便是哥本哈根诠释认为的「概率结果」,所谓的概率不过是对于叠加状态和坍缩结果的一次理想数学结果的预测,一枚硬币连续 10 万次正面朝上和 10 万枚硬币全部朝上,只是概率上和心理预期上认为它趋于零,但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那么人们真的能预判结果吗?还是说结果本身是既定的,只是因为人们的观测而得到了对应的结果,就好像每当人们聊起「如果当初」时,那些如果已经是既定事实,无论怎么猜想,都不可能再回溯和改变历史——而人们能做的就是在遭遇了某一个结果之后,才意识到当初的选择原来是一个「如果」,那所谓的自由意志到底在这样的因果关系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硬币落定之前,概率并不存在》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话题,也是博客创作第三年才决定拿出来系统性聊一聊的话题。


偶然性与必然性

我以前并不是「宿命论者」,我觉得所谓的命中注定不过是偶然性和必然性在某一时刻交错形成的结果罢了。例如因为被阻挠没有上公交车,随后公交车发生了事故。这是两个偶然性的事件在一个因果链条下形成了「必然」的结果,就像是墨菲定律会主动追寻那些自己最不愿意看到和最为敏感的事件一样,只不过是在众多的偶然性中,将它们挑出并得出了「命中注定」的结果。

因为偶然性构成的必然性,即「命中注定」有强烈的叙事感,所以会常常被人津津乐道,甚至成为一种自我证明的传奇故事,从而用「命」掩盖掉大量的因果关系。往往我听到这种「当初我是因为运气好」我就会来劲,有必要细细拆解一下什么才是所谓的「运气好」。哲学家里也有很多反对「命中注定」一说的人,比如:

  • 黑格尔:偶然性是必然性的「外在表现」,即一切偶然性都存在一个隐含的必然性。比如被阻挠没能上公交车和公交车发生事故,这是两个偶然性事件,但独立的偶然性事件背后都各自存在必然性;
  • 斯宾诺莎:万事万物不存在偶然性,那只是我们无知的结果。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蝴蝶煽动翅膀和最后的飓风形成,偶然性事件有一长条链式因果存在,只不过它的维度太多,超过了我们所能处理的极限;

简单来说,偶然性和必然性在讨论因果决定论,即事件是有前因所决定的,只是因为人们的无知,将一些原本存在复杂因果关系的事件归咎为偶然性,从而赋予了「命中注定」的叙事感。

之所以会花一小节来聊这个看似跟宿命论无关的话题,是因为需要先拆分一个关系,即:

偶然性 / 必然性 ≠ 宿命论

  • 必然性(因果决定论):已知所有的因,我们便可以预测未来的果;
    • 拉普拉斯妖的恶魔:此智者若知道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能够使用牛顿定律来展现宇宙事件的整个过程,包括过去以及未来。
  • 宿命论:无论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甚至会被修正回既定的结果;
    • 加尔文主义之「预定论」:在神学中是指所有事件都由上帝意志所决定,特别是关于个人灵魂的最终命运;

宿命论决定的到底是什么?

我以前之所以不是个「宿命论者」,是因为我觉得「宿命」是一种古代文明对于未知事件的概括性解释,玛雅文明用祭品来促使太阳升起一样,自然规律和信仰之间存在着某种暧昧的神话主义的色彩,也是随着文明的进步,人们才为这样的行为定义了「残忍」。就像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一样,文明要接受科学带来的理性解释,是需要花很长的时间、甚至牺牲很多违背神学与信仰的「异教徒」。

这是宿命论的第一层最原始的外皮:神意决定论即一切事件早已被神所预知和安排,人无法脱离神的安排。这并不是「落后」的思维,而是因为神意决定论无视了很多现有的客观条件,而将因果简单地用「神意」笼统覆盖罢了。

当哲学从神学分离出来后,「大逆不道」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师徒孙三人就挨个对古希腊时期的神学提出了各种花样的质疑。亚里士多德就把这种原本由神「决定」的事情,拿回到了人们手上,提出了逻辑宿命论的观点,即未来事件的命题在此刻只存在真或假的结果,那么未来就是必然的。这便是著名的「海战悖论」——明天这里会发生海战。这个结果从此刻来看只有真或假两个结果,那么发生海战的结果是必然的。

现在再来看这个所谓的海战悖论会有些「蠢」,因为是否真的会发生海战,其实通过实际的情况分析最终可以得出一个发生战争的可能性数值,从而预判是否可能发生海战——这便是概率学。

别觉得海战悖论很蠢,因为现实的赌徒逻辑,真的就会按照这样的逻辑宿命论,去赌连续十把正面朝上后的下一把一定是反面朝上。

接下来的一层宿命论,便是刚才提到的拉普拉斯妖的恶魔,即所有的宿命都是由因果链条构成的。你会发现,从「神意决定论」到「因果宿命论」,这是人们对于宿命的理性理解过程,越是理性,就越是会找到「对抗宿命论」的方法,比如人们通过修改「因」的部分来推导出预想的结果。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情况:既然因果是最容易把握的,但是为什么很多人还是会发生「道理我都懂」最终还是触发了那个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难道这些结果真的就是既定的?


自由意志自由的到底是什么?

先说自由意志的三个派别,这样就能清晰地看到它们是如何与「宿命论」对抗的:

  • 自由主义:即人具有真正的选择能力,自由意志存在对抗宿命论;
    • 萨特:人被判定为自由。但是这种自由也趋于「虚无」;
  • 相容论:即自由意志和宿命论不冲突,自由是指个体可以按照自己的动机行使,而非摆脱因果;
    • 休谟:人的自由只是按意愿行事而不被外力胁迫;
    • 丹尼尔:自由意志是一种适应性机制,与大脑的复杂性有关;
    • 马斯洛需求层级: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获得满足的层级(是吗?);
  • 相悖论:即自由意志和宿命论是冲突的,无法同时为真;

回到上面那个例子——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怎样的结果——「道理我都懂」但偏偏就还是会选择那个「错误」的决定。这是我渐渐变成「宿命论者」的原因之一,因为老婆从事的是命理行业,她帮人算命的方式并不是明确告诉对方会有怎样的结果,而是明确地告诉对方面前的选项,以及每个选项背后的得与失,最终的选择权还是交还给当事人自己。

哪怕是明确告诉对方,他的前任并不是适婚对象,甚至导致他破财,但是最终当事人还是会选择与对方复合——因为人们到最后都想要赌一赌,这种赌的过程很像是「自由意志」做出的选择,但结果却又符合预期,因为复合而错过新的恋爱机会,甚至因此丢了工作。但事实上,占卜看到的结果就是他恋爱失败、工作变动,而他选择了那个「最严重」的结果。

我现在仍然不全是「宿命论者」,但「自由意志」的占比可能只有 10% 左右,举个真实的例子:

我们身边有两个双鱼座朋友 A 和 B,按照宿命论,他们俩在去年年底都会有「高光时刻」,比如站在人前、完成项目、得到嘉奖等等,具体的形式是因人而定的。朋友 A 闭关半年,终于完成了利用宏观经济和反身性理论搭建的 AI 模型,从而用来预测市场走势,因为这套模型的完成,他得到了自己导师的赏识并被邀请入职,他还拿到了家里提供的几十万的天使投资,同时他对经济学的理解又更近了一步;朋友 B 也处于「闭关」,但是他的闭关更心高气傲一些,众人为他铺好红地毯想要给他资源的时候,他为了证明自己拒绝助力,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被对方吹得天花乱坠的一个月只有 400 元的保险销售的工作,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他的高光时刻,因为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所谓的尊严。

朋友 B 的爸爸会算命,一直告诉他接下来运势会有所提升,于是他就一直在等那个所谓的「时机」,就好比两个都有财运的人,一个人躺在家里等机会,而另一个主动走出门去寻找那个机会,最终,一个人躺在家里得到了 400 元,怎么不算财运呢,而另一个人因为到处走动,得到了 40000 元的订单。

宿命论的部分,即所谓的「有机会」,但自由意志决定的是「宿命论」最终导致结果的程度问题。

回到那个非要和前任复合的人,复合是否也意味着有新的恋情,但至于是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不重要,因为自由意志决定的是「有恋情」的程度问题,鸡飞蛋打还是门当户对,这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问题。


命运的结果与选择的结果

如果把宿命论看成是人最终会到哪个目的地,那自由意志决定的是他要以怎样的方式到达那个目的地,以及目的地还剩下什么。

  • 目的地是宿命论指向的结果,比如他在明年 6 月可以结婚;
  • 选择什么方式是自由意志可以选择的方式,比如他是通过相亲认识朋友,还是找不合适的前任复合,还是留一个心眼在职场里留意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人;甚至有的人可能在 6 月结婚之前可能会遇到三个合适的,选择哪一个那是当事人自己的事,而算命(或者说我老婆的命理风格)是告诉对方三个人各自的优缺点;
  • 目的地还剩下什么,就是所谓的「程度」问题,比如有些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提前下车,或者选择那个最不轻松的方式徒步前往,等到了目的地,这里已经入冬而眠,原本硕果累累可以供自己任意收获的果树早已凋零殆尽;

最后说一个有趣的例子,比如一个人的命格里可以「过手很多钱」,看上去是一个可以赚很多钱但是也花很多的散财童子,其实不一定,也有可能这个人是银行的柜员……

那么下一期就来聊聊「改命」的事情,自由意志真的可以将宿命的结果进行修改吗?

深柜者:无法接受失控,所以谎话连篇

作者 Soulizer
2025年6月24日 11:29
标题受启发于刀郎创作的歌曲《珠儿》的歌词“无法接受这失控的日子所以谎话连篇”,但本文与该歌曲无任何关联。 “深柜”是指性取向特殊的人为了在人群中显得“正常”而极力隐藏自己真实性取向的行为。他们这样做的...

硬币落定之前,概率并不存在

作者 ONO
2025年6月19日 11:44

今天聊点抽象的东西。

先说一个有趣的现实例子,以前在航司进行安全培训时,提到了一个大部分人会本能采信的「赌徒思维」。2025 年,国际航空运输协会发布 2024 年全球商业航空安全报告。总体来看,航空业在安全领域再度发力,安全关键参数比五年平均水平有所改善,但不及 2023 年的出色表现。具体来看,总事故率为每百万架次发生 1.13 起事故(每 88 万架次发生 1 起事故)。

于是,这会出现一个有趣的「赌徒思维」,即最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空难后,一些人会认为「每 88 万架次发生 1 起事故」的规则会被重新刷新,即意味着要等到下一次 88 万架次时,才有可能发生事故。

当然,如果我们站在局外看这件事确实很「蠢」,但这个概率的具象化或许是当下应对焦虑最好的计算公式,否则很难清晰地理解「每百万架次发生 1.13 起事故」的概率。

不过,这里面也涉及到非常多的人为因素,比如当发生事故或是事故征候以后,航空领域会加强对于人员和安全的相关管理,从而提高了一段时间内的安全性。这样的行业行为也是可以透过概率进行计算的参数吗?显然不能——或者说,所谓的「每百万架次发生 1.13 起事故」也是需要完整地统计 2024 年整体的事故情况才能得出的概率,而非透过概率来预判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空难。

简单来说,即抛出的硬币在落定之前,我们就算知道正反两面的概率各是 50%,也无法预判落定那一刻的结果,抛十次和抛十万次,也不过是在无限接近那个理论上的 50% 概率。


概率是结果还是原因?

既然聊抽象的东西,那就先聊一聊抽象概念背后的哲学派别。

概率显然是一个「理论值」,但硬币在落定之前很难确定结果。那如果是十枚硬币一起投掷呢?需要十枚硬币同时朝上的几率是 0.0977%,但不代表它不会发生,这个时候赌徒思维会继续优化这个概率模型,如果前几轮出现了 7 枚硬币同时朝上、8 枚、甚至是 9 枚,就会有人开始认为「10 枚硬币同时朝上总该出现了吧」。

反之,因为十枚硬币同时朝上的几率太低,在正态曲线分布中是最极端的两个点,人们会自动将这样的几率视为「几乎不可能」,因此自动调低期望值——比如赌一把 10 万枚硬币会不会同时朝上,没人会傻到把期望值投入这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区域(甚至是点)。

于是,在提到哲学派别之前,我们加入了一个新的概念——「心理预期」。

如果说概率是「客观」的,那么预期是「主观」的判断,那么哲学界提出了一个新的角度——会不会概率本身并不是「客观」存在?而是人类在无知状态下的一种「认知模型」。这便是频率派和贝叶斯派的本质区别:

  • 频率派:认为概率是长期频率的客观表现。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无限接近」的那个理论上的 50% 概率;
  • 贝叶斯派:认为身处概率事件中的人,是无法彻底计算出自己所面临的情况的发生概率具体是多少的,概率是需要通过结果分析得出的具体数值。也就是说,在概率真正被计算出来之前,它是一个「认知模型」,比如 10 枚硬币同时朝上的几率相对于其他情形是最小的,但不代表这个结果不会发生;

先说这两种派别并没有对错之分,概率是果非因(即概率不决定结果),认知模型也可能出现我刚才提到的赌徒思维。但这两个派别还是没有具体显示「概率是不是客观存在」,就算是频率派认为的概率,也是需要通过实验结果,才能从函数曲线里找到那个无限接近的理想值。


叠加状态是客观事实,还是塌缩导致了客观事实?

如果「概率」是结果,那么在硬币落地的那一刻,我们如何判断其结果?

于是,物理学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解释了这件事情发生的「过程」。当硬币落定之前,这是一个「未定」状态,或者说是正面和反面的「叠加状态」;而当结果具体发生时,或者说有人的介入进行观察时,才会知道得到了怎样的结果,而这个过程被称之为「塌缩」,即「叠加状态」消失,「塌缩」成一个具体的事实,而非概率本身。概率则是人们在理解「叠加状态」时的一个辅助工具,但它不是确定结果的依据。

那这个时候就扯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叠加状态」和「塌缩」到底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理解?这便是哥本哈根诠释和多世界解释的分歧点所在:

  • 哥本哈根诠释
    • 认为「叠加状态」不是真实存在,而是一种预测性的数学描述(例如概率);
    • 只有当人们进行观测时,系统才会塌缩成一个确定的结果;
    • 那么「塌缩」才是一个我们看到的「现实」;
    • 例如「薛定谔的猫」;
  • 多世界解释
    • 认为「叠加状态」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隶属于宇宙中的不同「世界」;
    • 观测本身并没有导致「塌缩」,而是观测者被分裂到了对应结果的「世界」;
    • 那么「叠加状态」是真实存在的,而结果是某种真实世界的映射;
    • 例如「如果门」:
      • 这是我自创的哲学词汇,是对于「多世界解释」的一种理解,即人们在面对每一次所谓的选择时,是进入某一个房门之后,才意识到还有另一扇门存在,而门内的世界是无法真实观测和体验的,这一结果导致被表象化成了人生路径上的「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结婚,会有怎样的结果,但这个结果本身是无法被观测的,只能供人猜想;多世界的「如果门」几乎是无法被提前预知的,只有结果发生后,才会意识到有另一扇、或多扇门存在;

好了,我们又从物理学回到了哲学路径:

  • 从哥本哈根诠释的视角:只有塌缩的结果是客观存在的;
  • 从多世界解释的视角:叠加和塌缩都是客观存在的;
  • 两者都不是客观存在,而是由因果关系构成的具体结果;

自由意志与宿命论

绕了一大圈,终于可以回到一开始扯出的那个分支「心理预期」。

无论是概率派还是贝叶斯派,哥本哈根诠释还是多世界解释,结果虽然是一个客观事实,但它事实上根本无法被预测,就算观测者导致了塌缩的发生,但也仅仅是「波函数塌缩」的触发器,而不是结果的选择器。简单来说,就是无论如何我们「心理预期」硬币的结果如何,哪怕是已经连续 1000 轮正面朝上,我们也无法用这样的概率依据来确定下一轮一定是反面朝上。

哪怕是选择,也是因为选择之后才意识到存在另一扇「如果门」,而在选择的当下人们的「心理预期」到底有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这是我一直想要在博客、乃至小说里面探讨的本质问题——自由意志到底存不存在?

绕了一圈终于把这个命题提出来了——显然,自由意志无法选择塌缩的结果,即在硬币落地前就已经得知它的正反面。如果把硬币追加到 10 枚、甚至 10 万枚,我们虽然可以通过概率学来确定情况的可能性,但不可否认的是 10 万枚硬币同时朝上的结果也必然存在。

其次,自由意志会不会是在选择「观察」这个行为本身?比如如果我不去看硬币的正反面,塌缩就不会发生,但同时我也永远不知道硬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同时,人们之所以会提出「如果」的猜想,也是因为实际结果已经发生,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还有另一扇「如果门」存在。但这个时候自由意志无法做出对多世界的选择,也无法预测另一个世界的具体情况,而这个时候自由意志更像是仅仅在做猜想的工作。

那么,结果是否是既定的,或者说在自由意志去「观测」当下,那个塌缩的结果其实就是既定的——即「宿命论」,那么自由意志到底占比多少,这就是值得玩味的地方了。


好了,这就新开了一个话题了,也是这个博客最大的话题了——自由意志和宿命论。

下一次从宿命论的角度来聊聊「自由意志到底有多弱」。

充满新鲜感的死亡

作者 ONO
2025年6月18日 11:00

昨天发布了条频道,记录了我对死亡的「麻木」。

每次爸妈出门,特别是远门,都会特别给我说一次他们购买的保险凭证放在了家里什么地方。我每次也就当接受一个消息一样,内心毫无波动。死这件事情,特别是亲人去世这件事情,我不能说是麻木,而是我知道它会需要按照怎样的流程去运作。所以死亡到最后是一个物理且机械的事情,机械到他们会在火葬场门口直接购买「打包服务」,从租赁灵堂,到搭配什么花圈,死者穿什么衣服,都是在当下的流程罢了。

前几天和家里两只狗上学的狗学校老板,聊了聊动物殡葬这件事。和人的离世一样,其实当下正在经历的死亡是非常突然的,并没有那么多强烈的仪式感。送去火葬的宠物,要搭配什么鲜花、焚化用品,其实都是「别人说了算」,因为那个时候主人只能直观地感受死亡这件事。而对于死亡赋予意义是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才会花上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时间去不断地叠加和构建。

也是因为养狗之后,我对死亡的麻木稍微动摇了一些。

比如前几天看到一个关于狗的故事,一只罹患绝症的狗被建议进行安乐死,但是主人还是带着他去了海边,让他最后在他最喜欢的海边疯跑了一次。最后狗大喘了三口气之后就在沙滩上睡过去了。之前录过一期播客,如果人生只剩下 24 小时,老婆说她想我陪着她去京都的鸭川边上呆着,最后靠在我肩膀上睡去就好。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我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对死亡如此的淡漠,或者说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爷爷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去世了,那天我穿着拖鞋在楼下和小伙伴玩,被爸妈叫上楼时,我还穿着那双不合脚的大号拖鞋。爷爷是在晚饭后离世的,他吃下一碗奶粉兑稀饭之后,说自己有些头晕去躺了会儿,接着他开始呼吸困难,在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之后突然离开了。我听着大人对每一个陆续来访的亲人复述这段经历的时候,看着他们不停流泪哽咽,我自己感觉不到一丝难过。

我很不喜欢那个房间,不是因为有人去世,而是奶奶用煮白醋的方式「杀菌」了房间。我很讨厌醋味,或许也是那个时候留下了对醋的反感。接着,我在沙发上睡去,大人们去忙殡仪馆的事情。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独自躺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看着爷爷去世的房间,他的黑白照片已经被挂在墙壁上,我看那张照片入迷,看到了我爸和我小叔的脸——我当时还在感慨,他们真的长得好像爷爷。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世,我其实也有不舍,我也很喜欢我爷爷,但就是无法为这种死亡赋予过分的意义和不舍——死亡就是死亡,意味着他断了气失去了生命体征。所以到最后摆灵堂、焚化、入葬的所有仪式我都像是失去记忆一样。

我高中的时候,一度怀疑是我出现了应激反应,主动将这段记忆切断了。我后来还向父母证实过,我在爷爷去世的时候确实没有哭过,但我又确实喜欢爷爷,比如他手把手教我写字,和我一起花一下午的时间研究暑假生活每一道趣味题……


过了 30 岁的某一年,我跟妻子在同一个月相继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那是我第一次直观地面对死亡气息。在浴室昏迷的妻子无法回应我时,我抱着她痛哭了好一阵,但又立马切换了心态,镇定地拨打 120,在急诊室准备办理 ICU 和入院的事情,医生给了我一沓需要签署的文件,让我在知晓后挨个签字。几乎所有在 ICU 门口的人,他们都是抓瞎地乱签,而我在认认真真阅读。急诊护士还觉得纳闷,问我有什么顾虑,我说我只是在根据上面的内容思考我要如何处理「最坏的结果」。

妻子出院后,没过一周,我进了医院。昏迷并进入谵妄三天。那个时候妻子也在思考「最坏的结果」。

因为这个经历,我对死亡更麻木了,麻木到我怀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这种麻木是直观的,比如最开始我提到的父母给我说保险放在他们家什么位置,我只是在脑子里设定了一个可能会被随时启动的 SOP——如果他们在旅行途中离世,我要按照什么流程去办理保险申报。

我当然不希望他们出事,但我时时刻刻都做好了他们出事后的准备。

很久之前,前助理的妈妈在跟姐妹出行的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她当着我们的面接到了这个电话,在挂上电话时,我们让她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去医院处理,也顺带问了她妈妈的情况。她离开之后,我跟我妻子沉默了一阵,同时说出了一个很冰冷的结论:「还不如死了,半死不活拖着太麻烦了。」

或许这是一种对别人死亡的冷漠,但就算是我的父母,我也希望他们如果不幸发生了车祸,宁愿就此殒命少一份痛苦,也不要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渐渐在众人的目睹中失去「人」的属性。


昨天的那条广播,有朋友在下面问我:

麻木的是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人死亡,对自己极具意义的人死亡,会不会有种新鲜感?

𝒴𝒶𝓉𝑜𝓊𝓃𝑜𝓃𝑒𝓀𝑜

我觉得「新鲜感」这个词非常妙,它不是对死亡不敬,对我而言更像是对死亡唤起某种「意识」。但我对死亡的麻木并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毫无意义」,而是死亡本身「毫无意义」,就像陈丹青所说的,它就是一个极其无聊的物理过程。所以我极尽可能地为死亡赋予意义,中国人常用的是「死者为大」,但我却毫无这个意思,或许是因为法学出身,我对死亡和犯罪的理解是一样的——它必须有因果链存在,而不是用死和罪来抵消所有的瑕疵和无罪推论。

现在回想起来,为死「赋予意义」就是我有一段时间被家里人怀疑有精神病的根本原因。我在自己偷偷写的小说里,有大量死亡的桥段,甚至有一些是用细节展开的方式描写谋杀、致死和死亡的过程。

我写过一个官能小说,里面只有死亡这个元素,就是一个恶魔和不同人签订契约,他们可以利用这个契约做任何事,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在一个周期之后必须付出自己的生命。但还有侥幸的人,利用契约在得到东西后开始躲藏逃避违约责任。于是恶魔找到每一个违约的人,开始用他们最沉迷的方式制造死亡。

其中有一个喜欢玩 SM 的女人与恶魔签署了让丈夫净身出户离婚的契约,在一场 SM 游戏里被玩到高潮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对方是恶魔的化身,她死在了最高潮的那一刻;还有一个和恶魔交换,让感染自己艾滋病的炮友受尽折磨后,自己想要逃脱违约责任,被恶魔抓到,在一场欢愉的性爱中结束了生命,而恶魔在他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以为杀了他你身体里的病毒也会跟着消失吗……」参与破案的警察意识到,这是一场「协议谋杀」,而自己也曾是与恶魔交换过掩盖自己罪行的签署者。

这就是所谓的「新鲜感」,为死亡赋予足够多的意义。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又是另一种极端——即对死亡的漠视——或者说是对「死者为大」这个基本哲学的根本冲突,因为死就是死,这个世界上只有「死得其所」和「死有余辜」两个选项。


死亡是极其无聊的,除非被人赋予了意义。相对应的,生也是极其无聊的,因为人们穷其一生努力地为它赋予意义,而没想过生命本无意。就像我爸妈每次出门前对我说的那些像是“交代后事”的话,想要传达的其实永远是那句“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当生被赋予越多的意义,死才显得那么的可怕,因为它会让一切的意义都归咎为零。但如果生命本无意义,而当人们意识到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在等待死亡时,那将不再是归零,而是意义被定义的开始——比如,我活在了我留下的某部作品里。

只有意识到生命本无意义,才能赋予它任何意义。

心脏于第 21 天即出现,到第 30 天左右心搏开始出现,从此再不停止,直至死亡。

陈阅增《普通生物学》

讲道理?还是讲故事?

作者 ONO
2025年6月17日 11:54

我算是一个很爱「讲道理」的人,特别是我在没有刻意地「收集故事」之前,我会把很多具象化的故事归纳成抽象的道理,从而在记忆中进行归类。

举个例子,我小时候被丢到过很多阿姨中间,当故事的见证者,阿姨们很喜欢我,因为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聆听者,久而久之我也摸索出她们索取关注的套路,比如她们在什么时候会潸然泪下,什么时候又需要我作为一个观点的「反驳者」,提出质疑和否定,好让她们故事里的「但是」转折。

于是,属于这些阿姨精彩的人生故事都被我冷冰冰地归类了。

讲道理很容易发生在「你说的我都懂」和「你说的我不想懂」的状态里,越是独树一帜标新立异地区隔自己与群体,就越容易将道理变成覆盖故事的手段,用词来最快地理解世界、甚至是把世界掰回到自己的认知体系里。

所以当我过去向人讲述我正在创作的小说时,总是会扯到那些「现实意义」,也就是小说最后想要告诉读者的「道理」。这个过程非常令人着迷,因为讲道理就意味着「我能看到更透彻的世界」,以此来证明自己不属于群体会独立思考。每当被人追问能不能用一句话解释自己的故事在讲一个怎样的故事时,我就会卡在一个尴尬的场景里——我竟然没办法用简短的一句话说明故事里的主角、遭遇的矛盾和他想要达成的目标。

因为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去追求那个所谓的「现实意义」,而这个现实意义竟然不是主角告诉读者的,而需要通过我这个精心创造那个美丽新世界的局外人。


既然大家都不爱听道理,那道理讲给谁听?

如今人们可以轻易地在互联网上发表自己的观点,甚至一些观点渐渐成为公共认知之后,「讲道理」开始和「爹味」画上等号。这是一个双向标准,当被宣讲道理的人根本不接受宣讲、不赞同观点、甚至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都可以被认定为「爹味」,讲道理只是其中一个最为直观的表象罢了。

反过来,正因为讲道理是一个表象的评价,它也可以用来覆盖所有的「观点输出」,只要主观上不喜欢对方的观点、存在矛盾,或者就是单纯地不喜欢,也可以把除我以外的观点输出都视为「讲道理」。

这个时候再来拆分小标题的内容,不是大家不爱听道理,而是大家可以随时定义他人的行为,所以这件事根本没办法聊,除非真的能彼此客观理性地聊观点,而非先用主观评价覆盖对方所有行为。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讲道理有的时候又是必要的。

我家以前召开过一次「家庭会议」,是老太太想要去养老院的决议。想去养老院是老太太自己提出的,但家庭会议围绕的是去了养老院以后的「道理」。我爸、我小叔和我姑妈一起给老太太「讲道理」,内容非常简单粗暴——即去养老院的好处与坏处,以及做出这个决定后,老太太个人需要承担什么责任,而不是最后用全盘否定的方式,因为过得不愉快而怪罪所有孩子是他们把自己丢进养老院的。

老太太大多数时刻是非「理性」的,她会习惯性地情绪裹挟和道德绑架自己的孩子、孙子,所以当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决定认清事实、看清楚道理时,她的所有可能用来道德绑架的后路都被切断了。

我相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不孝」,因为一旦开始讲道理,就必须要回到就事论事的层级,而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清楚了,原本的情感纠缠、道德绑架的关系也会变得理性和「不近人情」。


故事里的道理,和道理背后的故事

做电视节目,特别是谈话类节目,主持人更希望受访者是用「故事」代替「道理」。比如与其让受访者讲述他认为什么是努力,不如让他聊聊他为今天的这一切做出过哪些不被他人看好的努力。

也就是说,主持人在问问题时,本身要引导的也不是道理,而是道理背后的故事。而观众要看到的并不是道理本身,而是一个能够引发共鸣的故事,引出的一个大家都有各自理解的道理。

「年轻人不应该熬夜,因为这正是需要大量皮质醇的年纪,保证睡眠也可以保证年轻人在进入中年之后的激素水平稳定。」

「我身边有很多一进入 30 岁就突然感觉到疲惫和睡眠紊乱的准中年人,很多人向我抱怨他们熬不起夜了。」

上面两句话,你能明显感觉谁在讲道理,谁在用故事引出可以被进一步发问的道理。

讲道理的观点是极容易被反驳的,因为讲道理本身很多时候也是建立在对其他观点否定的基础之上的。如果用做电视节目的逻辑,其实政论节目反而需要的是「讲道理」,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进一步引发观点上的冲突。

讲故事并不是靠「观点」来建立信息可信度的,而是用情节的可代入性,让接受者理解遭遇、冲突以及从自己的经历中寻找命运相似的部分。

这两种模式用哲学的角度来理解,即:

  • 讲道理是柏拉图式的,认为真理可以被发现和表达,万事万物是可以被逻辑解析的;
  • 讲故事是尼采式的,认为真理藏匿在神话与隐喻之中的,万事万物可以是非理性的、甚至是感性且具象的;

简单来说,柏拉图认为真理是一个一个对世界拆解后的「道理」,人之所以不能熬夜,是因为熬夜会导致身体机能损害;而尼采认为真理是「故事」背后的隐喻,人在睡眠的过程中,是最接近自我的时刻,梦境即现实的反馈,也是未来的预言。(大部分的中国故事,也是通过这种含蓄的方式来表达道理的)

这一点也很符合尼采的整体哲学观,他认为美来自于人性在面临困难、矛盾甚至是死亡那一刻迸发出的耀眼光芒——即人才是故事的主角,而故事才是道理的承载。

  • 故事里的道理,并不在乎故事背景,而在乎的是最终要呈现怎样的道理;
  • 道理背后的故事,将关于道理的定义交给读者,让他们为每一个故事的背后理解一个属于自己的道理;

故事里的人,和讲故事的人

就此,「讲道理」和「讲故事」分道扬镳,道理在寻找世界真理的确切答案,而故事在不停挖掘故事背后那些令人动容和思考的闪光点。

我以前潜入过一个「写作课程班」,想要看看他们在用怎样的方式营造收费点。所谓的写作课程班,其实就是在「教人如何写作」——等等,这不是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吗?每个人都有表达能力和冲动,只是用了不同的载体来释放表达欲而已。

所以课程班的前期一直在不停植入「为什么要写作」的概念,从心理上做好写作的准备,以至于他们每天在一起讨论的也永远是「要准备什么」,心态上的、构思上的、灵感上的、设备上的等等。在讨论准备的过程中,就难免会进入我最开始提到的「现实意义」的讨论和幻想,因为「现实意义」并不是一个马上能看到结果的东西,所以关于它的幻想可以赋予更多的不切实际的、宏大的、甚至是类似白日梦的部分。

第一个收费点出现了——既然大家都沉迷在讲道理的乐趣中,那么只要这个时候有即时反馈的出现,就会促进这种幻想的现实意义。于是,付费订阅服务后写作小组会每日或每周发布「主题」,大家会围绕这一个主题进行创作,一旦落笔生花,群体就会形成互相孤立和正向反馈的状态,会让这种群体效应给予个体更强烈的反馈。

但如果我们从这个框架里抽离出来,你也可以随便想到一个词就开始表达你的想法、回忆童年、构想未来——这就是写作的本质。但因为有了前序的气氛,特别是沉迷在「现实意义」的追求和迷幻之中后,这种最基本的「马上动手去写」也赋予了强烈的仪式感和使命感。所以其实付费的并不是这个每日或每周发布的「主题」,而是当有人可以见证自己关于写作的「现实意义」。就算没办法再坚持下去,这个「现实意义」仍然可以成为「精神干粮」一样的存在。

我后来被这个「写作课程班」退款清退了,原因是我总是不按照「主题」创作,甚至有的时候是我在操纵主题,我提出了「想写就写,为什么要等待主题发布」的观点,强行开始讨论写作的「现实意义」是写,还是思考为什么要写。这是后话了。

每一次发布主题,我都会好好品读这些参与者的作品,绝大多数人都在写自己的故事,回忆、道理、一次经历、或是日记。这和他们一开始讨论的那些「现实意义」毫无干系,他们认为写作不仅仅是记录自己,也是为了与他人链接,但是他们的故事永远在讲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或干瘪或细节,但那是他们的故事,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像各自去舞台上跳一段独角戏一样,台下坐着的也不是观众,而是另一些正在幻想自己下一个上场应该如何跳舞的演员。

如果延展一下尼采的观点,故事的灵魂是故事里的人,而不是谁正在讲故事。


先有故事,才有所谓的现实意义

强调一下,我并不觉得「讲故事」和「讲道理」之间存在对错之分,可能全文唯一嘲讽的是那个所谓的「写作课程班」,因为他们把一个最简单的关于写作的内核——「这就去写」,包裹在了一个复杂的、利用群体效应的商业内核里,且还做得漏洞百出。

讲故事是有方法论的,人-矛盾-动机-选择-结果,按照这个模块讲故事,并不会出现公式化的故事结构,反而会增加人们对于故事的感知。

  • 人是故事的主角,所以先用「一个代表性故事」介绍人;
    • 比如我之前在频道提到的一个案例:「他是一个 gay」和「他是一个警察世家的深柜」;
    • 「他有一次出轨被抓奸了」和「他出轨了兄弟的老婆,被发现后被兄弟切了鸡儿」;
  • 矛盾和冲突是剧情的骨架,如果平淡无奇,那还要什么故事?
    • 接着举例,这个「警察世家的深柜」最近被妻子发现出轨,妻子意识到丈夫出轨的是男性,所以妻子正在联合闺蜜设计抓奸;
  • 动机是角色在面对冲突时做出的思考,如果他觉得就这样吧,那就没有后面的剧情了;
    • 丈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暴露,想要扭转事实,避免自己被抓奸,也避免自己是深柜的事实在警察世家暴露,所以他决定利用自己的反侦查能力设计妻子;
  • 小说里的「选择」大多数是角色必须要面对的,就像剪掉炸弹的哪一根颜色的线一样;现实的「选择」有很多情况是主角被迫选择的,或者是不得不这样做,但这也是一种选择,因为人不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选项;
    • 丈夫利用妻子得知自己出轨的事实,便开始反向利用这个结果,故意在手机上留下各种与「女性」出轨的证据,让妻子觉得丈夫出轨的对象并不是男性,而是「女性」,从而保住自己在家族里的名声;
  • 有的时候讲故事并不一定要结果,因为结果反而是值得大家讨论和再次引发话题的点;
    • 至于我在 Telegram 频道提到的那个「警察世家深柜」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留下悬念至少我还会想要继续跟进这个剧情,或者说它就可以顺势得出一个「道理」,有时候将计就计未尝不是好事,利用煤气灯效应可以保住真正的秘密。

有的时候,故事不需要结论和道理,比如我在《带着答案提问》讲了自己妹妹与她父亲相处的故事,有朋友里得出了自己以后教育小孩子要避免这种模式的「道理」,这或许才是现实意义的部分。

先有故事,才有所谓的现实意义。


我能写什么?

今天这篇博客,是因为这两天有人在 Telegram 私信问我,他问的问题很简单——我能写什么?本着解惑的流程,我还是问了他「为什么要写」,他反而没有跟我绕弯子地讲述他认为写作的现实意义,而是觉得自己有表达欲,但不知道写什么。

我问他是否试过「主题词」的逻辑,他觉得那些不是他想写的主题。那什么才是想写的?他想讲故事,自己的、身边人的,或是想象出来的,但又害怕讲故事没有「道理」的部分不会让人引发共鸣,于是我简单地回答了他之后,决定用今天这篇博客正式回答他的疑问。

问题不在于讲故事还是讲道理,也不在于讲故事的意义,而是在于故事本身,那些真实的、非刻意表演的、经由自我沉淀的,就是故事的血肉,而道理或许就是一句鞭辟入里的台词罢了。

尿地盘

作者 ONO
2025年6月16日 11:00

上个月去日本休假时,在民宿的电视上登录过 YouTube 和 Spotify 账号,临走时忘记退出登录,于是被下一个入住的客人蹭了会员。

起初我还觉得没什么,直到我意识到这个人在我的两个账号下看了各种韩国综艺、听了很多我一般不会听的歌手的音乐,最终还把我两个账号的智能推荐也搞乱了,我才退出了所有账号,开始不停播放自己喜欢的内容,把智能推荐给「复原」了。

我虽然不是个有强迫性洁癖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我非常洁癖,洁癖到我甚至想要注销这两个账号重新申请重头使用。

我把这样的行为称之为「尿地盘」。与之类似的行为,比如有些人会在入住酒店当下,就把自己所有家当铺展摆开,每一件衣服都要挂在酒店的衣柜里、桌面上要放满自己的物品,以宣布这个空间是自己所有的;还有一些人在入职某个新公司时,会在自己的工位上摆满公仔、盲盒娃娃、植物等等,用这种方式在一个陌生环境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所谓的「尿地盘」,更像是在一个陌生环境构建一个能够给予自己安全感的空间,或者说,尿地盘指向的是「不安全感」吗?


电线杆和人心

先说一个「尿地盘」的极端例子。是我收集的一个案例。

男女朋友时期,男方很喜欢和陌生人进行视频性爱,甚至有的时候会将女方赶出房门外,以追求刺激。有一次,男方以心情不好、压力很大为由,拒绝和女方交流,将女方赶出卧室,好让自己在书房与其他女性进行视频性爱。女方在客厅听到了全过程,甚至自己的妥协也成为他们性爱刺激环节的一部分。比如视频性爱的女性会以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姐姐很懂事,也希望能和姐姐一样得到老公的爱」的方式言语刺激男方和雌竞女性(女方在卧室门外听到了这一切)。

这件事情之后,两人虽然继续保持情侣关系,但女方开始有了非常强烈的「尿地盘」行为。我们建议过他们搬家,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新构建两个人的信任关系。但事实上,这件事几乎不可能翻篇,每一次吵架他们都会回到这些旧账一翻再翻。虽然每一次嘴上说着「都过去了」,但事实上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翻篇,因为那个发生过视频性爱的卧室,无论怎么尿,都有其他人入侵过的事实。

但换个角度,如果两个人一直保持在这样的空间生活,其实又是一种方向的道德绑架资本,比如因为发生过这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就可以一直以「我在这个空间会想起那件事」来迫使男方长时间保持低身份的负罪感,从而获得道德绑架的资本积累,且是人为地不想去「解决」这样的不平等。

人心是拴不住的,但如果把人拴在了电线杆上,不断地「尿」电线杆,是否也意味着人心被束缚在这里?「尿地盘」并不一定跟安全感有关,也有可能是当事人知道,在这样的空间里,他可以一直获得某种上位者身份,从而掌控整个空间以及进入空间的人。

举个例子,一些人甚至会要求访客要换上全套的提前准备好的居家服,才能在自己家里自由活动。


边界感和程序正义

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经历,当你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玩游戏时,其实会本能地「藏着掖着」,比如有家人、另一半端着水果饮料进房门时,你的下意识动作是想「躲藏」,比如点开浏览器开始假装忙别的事,或是停下手中的事情,让「偷」的行为下意识地出卖自己。

其实根本不用躲藏,因为对方早就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你还是会本能地躲藏,甚至是出现短暂的负罪感,然后再重新进入到玩游戏的状态。

除了我在 Telegram 频道提到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引起的「偷的快感」和「掌控欲」,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是所谓的「边界感」。哪怕是我这样和老婆之间彼此尊重边界感的亲密关系,我们也会被下意识的动作给出卖。比如我在书房玩游戏,她因为做了一串好看的首饰想让我欣赏时,我也会第一时间停下手里的工作,将游戏界面覆盖在浏览器之后;或是她正在编撰一个我一会就可以看到的朋友圈,但在编撰工作时,她并不希望我看见她在做什么,会因为我的靠近本能地侧过手机。这不是不信任,而是「这是我的个人时间」。

但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因此不会去强行打扰和入侵。

边界感往往是通过「尿地盘」来划分清晰的。举个例子,家里的两只狗常常在家里追逐打闹,但小狗一旦跑回自己的栅栏区域,大狗就会停止追逐,并主动拉开距离,等到小狗跳出栅栏继续游戏,这个区域就像是两只狗玩耍的「安全词」。在人的世界,边界感本身没有标准,但一定有一个彼此能够心领神会的「安全词」,但是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个「安全词」是在拒绝对方,从而伤害对方,而拒绝甚至一再妥协。于是,就上演了各自「尿地盘」的剧情,比如家里的某些区域是对方不准碰触的,甚至有些关系里他们的衣服、碗筷、床铺、作息都是完全独立运作的系统,从而维系那个所谓的边界感存在。

然而,这个边界感也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没有那个「安全词」,他们随时可以入侵对方。举个例子,「我先想一想」对我来说是安全词,意味着当下我不想争论这件事,但我一定会在想通和理顺逻辑之后,给出一个完整的回应,再继续讨论。但当有人这样对我说时,我也会认为他是需要停止争论,然后在一段时间后给出回应。但事实上很多人用这句话作为了逃避的借口,一旦追问就变成了我在咄咄逼人,入侵了对方的边界。

所以到底是「安全词」还是「拒绝交流」,这又是另一个需要两个人讨论清楚的边界,否则就变成了两边不断「尿地盘」而拒绝面对核心问题,最终变成了对立局面。


存在性尿地盘

多年之前,我很喜欢带着电脑去市图书馆公共自习室写东西。公共自习室就意味着每个座位没有「所有权」可言,但这里面又有一些墨守成规的规则,比如某几个「学霸」会形成巧妙的平衡,他们彼此分享着一片区域的固定位置。但也难免会有「新手」入侵这样的规则,因为坐了其中一个人的位置而发生争执。显然这些要求「所有权」的人并不占理,所以他们只能通过更加内卷的行为,比如在图书馆开门之前就已经排队入场,为了抢占自己的固定位置。

推而广之,每年苹果有两次发布会,发布会之后就会出现各种「骂战」,冲突意味着流量,所以在 V2EX 上面也会出现各种摆谱当道和以观点覆盖事实的争论。他们把主动维护苹果品牌调性的人,称之为「果粉」甚至是「果蛆」,以此来引发骂战。往往对品牌有强烈归属感的人,会对「新粉」的观点有强烈的敌对情绪,认为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品牌的意义和价值。引发这群持有苹果「心理股权」的人的心理,就可以引发流量。

很多人认为,谁在这个位置待得越久,谁对一个品牌的忠诚度越高、使用年限越长,就意味着他们越有「话语权」。但实际上他们对这些原本属于公共领域的空间、产品没有任何的决定权和所有权,所以仅有的「话语权」就变成了强烈的权力体现。甚至「话语权」会变成「所有权」的体现,反而用来否定他人的观点、甚至是覆盖事实。

继续拿公共自习室的趣事来说,我就见证过一个「新人」抢了「老资历学霸」的「专属位置」而发生的争执。老资历之间本身也形成了微妙的乌合之众,是为他们通过区隔自己与其他人的「学霸」身份,所以因此获得了「上位者」身份,他们联合起来指责那个不懂规矩的「新人」。那个新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咬着「公共自习室禁止占座」的程序正义回击对方一群人。

因为是群体对个体的攻击,很少会有人参与其中,于是我做了那个坏人,我帮着「新人」说了话,认为他提出的点是合理的,除非他们可以证明自己是花钱购买的座位,而且这里是自习室,让他们保持安静。对方见新的敌人加入战斗,也对我进行了讨伐,讨伐的当然还是围绕着「老资历」的话语权。他认为我提出保持安静这个点是无效的,因为我带着电脑来自习室根本就不是学习的,他们才是真正学习的人。

见他们上套,我直接说出了经典台词:「怎么,你坐在这个座位就能考上研了?」

自此,他们闭嘴了,后来我还去过一次,他们甚至都没有出现在那个公共自习室。

骂人的底层逻辑很简单,你无法否定「老资历」通过「尿地盘」建立起来的话语权,即你否定他们对于空间、资格、身份的所有权是完全无效的,因为他们仍然可以以「老资历」的身份通过证明别人是错的而证明自己是对的。要质疑的是他们「尿地盘」的行为本身,即「你尿那么多地盘,这些都不是你的。」

尿了那么多电线杆,到最后还是尿不到一个人的心里啊。


尿来的是空间,而不是特权。

需要说明一下,教人骂人是这个博客的「潜在功能」。

「尿地盘」原本是与安全感挂钩的行为,但随着对空间的宣誓权的确立,才出现了强迫他人遵守的规则,流程如下:

  • 首先因为安全感而尿地盘,以构建安全感的空间;
  • 通过尿地盘保持上位者身份,对他人进行控制和支配,以维系空间内的秩序;
  • 通过对空间的支配权,从而形成违反程序正义的话语权
  • 通过话语权强迫他人接受规则,甚至形成乌合之众对抗个体,以强化群体的归属感
  • 所以,与其争论对不对,不如从源头去破坏最初因为尿地盘建立起来的「安全感」
  • 就此,闭环形成。

从哲学角度,也来总结下「尿地盘」的行为:

  • 海德格尔提出的「居住」概念,指人通过「居住」与空间建立存在感;
  • 福柯认为,谁能控制空间,谁就拥有建构秩序的权力,即「空间与权力的关系」
  • 精神分析里的「客体关系理论」,指出人会通过控制「客体」的方式来控制关系,例如对一个空间的尿地盘行为,也是在借由对物的控制而获取对空间下关系的控制;
  • 一个值得讨论的疑问,通过时间资本建立的「老资历」是否拥有实际的或象征的「权力」?

对于尿地盘的人,无论为何而尿,也要尊重其他人的空间和边界感;

对于被尿的人,如何反抗,也意味着你拥有选择自己空间的权力。

禁不起测试的人性

作者 ONO
2025年6月13日 11:00

和前助理的事情终于落下帷幕,一直「放不下」不是因为有遗憾,而是陆陆续续共同朋友之间聊起这件事,每个人得到的信息再拼凑起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矛盾的。不过我认同人是需要通过装逼和吹嘘来获得自己无法完全获得的存在感,而这种完全活在「幻想我」层级,即主体性最外层,靠他人评价构成的「自己」,就很容易出现行知不合一的情况——秋后算账时,就会看到各种有趣的「人设」。

举个例子,一些人的工作能力一直得不到肯定,于是他会对外宣称自己不是不想好好工作,而是自己有兼职赚 8000 块的能力,要不是因为自己太忙没时间,不然早就开始做兼职了;另一些行知不合一是体现在双标上,比如一些人从小在一个市侩的家庭长大,自己对家族里那些斤斤计较、相互算计非常厌恶,所以对于自己的付出也非常敏感,但当别人对自己付出时,他又不会斤斤计较,反而把这种「好处」占尽,虽然他主观上没有占便宜的心理,但潜意识却无时无刻都在复制童年从家族里习得的市侩。

局外人很容易看清楚局内的情形,特别是这种不自知的双标,如果没有一个反省机制其实是很难发现的。更多数的情况,是当事人并不觉得这有问题,人们用了一个非常含糊其辞、暧昧晦涩的词来形容这个部分——人性。

人性本身没有任何标准,甚至是随时可以调整的,它会因为社会关系、利益勾连、甚至是情绪回路而做出动态调整。

  • 社会关系:个体为了融入乌合之众,会放弃人性的部分而将自己驯化成向外对抗丧失人性的群体工具;
    • 例如文革时期的红卫兵,他们可以做出各种反人性反智的思考,是因为他们需要将自己融入乌合之众,避免自己成为被公开批斗抄家发配的对象
  • 利益勾连:但发生利益冲突时,人际、社会身份会被排在末尾,优先以利益作为参照行事,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丧失人性的情形;
    • 例如多子女家庭在最后分遗产时,对于利益非常看重的兄弟姊妹会完全变副嘴脸开始相互攻击,他们放弃社会甚至是血缘身份,只考虑最终的利益获得;
  • 情绪回路:「大家的情绪很重要,我的情绪就不重要了吗?」
    • 个体与群体的关系可分成「我们」与「大家」;
    • 区分「我们」和「大家」这两种群体的形式,最核心的点在于是否尊重个体的观点、选择。而不是为了要形成群体,而放弃个人价值观层面的独立思考;(《感受即真理的人注定没朋友?》

人性的本能本就是测试的一部分

最近跟朋友聊起一件事。

他是个闲云野鹤的创作者,就跟种子一样,落在哪里都能发芽。他在这几年认识了一个合作伙伴,两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便开始搞合作。合作的方式是创作者作为内容输出者,合作伙伴作为资源搭建和舞台搭建,同时也安排了合作伙伴的妻子参与到项目中,与创作者一同出镜完成节目录制等等。

因为收入关系,合作伙伴的公司营收开始出现问题,积蓄也几乎要花光,于是出现了情绪问题,在家拿孩子出气,在他们搭建的录制小院砸东西骂人,最终这些情绪还是得由他的妻子承受。于是,这中间就出现了一个「人性」的本能部分——合作伙伴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创作者有赚钱的希望,变得更加愤怒,便开始破罐破摔,用创作者投入的储备金天天宴请三五好友、不断增加消耗项目储备金。

这个人性的本能部分,其实就是「男性的原始动力」——尊严。再亲密的合作伙伴关系,不涉及利益,却在最后关于男性与男性的尊严对决里激发了矛盾和情绪。如果有了这个关于人性的底层代码,再回过头去理解特朗普和马斯克这一路吵下来的流程,就会发现其中的奥妙——当然,最后马斯克「收手」是因为另一个叫做「利益」的东西将他的人性和情绪暂时拉回了理性的战场。

那「女性的原始动力」是爱与归属,当这个人性的被触发时,我举一个极端例子:一些女性在生育女儿之后,看到女儿与丈夫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这是生物本能),以及自己的容貌衰老的过程,她们会开始将自己的衰老、性魅力的丧失、在原本丈夫那里得到的爱与归属也被分走之后,她们会将本能的雌竞投射到女儿身上,开始用性贬低、荡妇羞辱的方式本能地对女儿进行攻击。她们不是主观想要如此,就是人性的可能启动之后,她们做出了人性的选择,而违反了那个人们认为的由身份和血缘构成的权利义务。我反而不觉得这是在「反人性」,而是一种无节制地遵从了人性的部分。

本能是人性的一部分吗?当然是,只是它太过原始、粗鲁甚至会导致「无人性的选择」,而被假装无视给掩盖了,甚至觉得可以通过教育的方式,让这些原始的人性被修正,但显然这就跟膝跳反应一样,当最原始的程序被启动时,人就会做出遵从人性的行为——于是人们才觉得这或许是人性测试的一部分。


七宗罪是人性的漏洞还是原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

如果上一小节解释清楚了「本能属于人性的一部分」,那就值得讨论「原罪」是否属于人性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常常在现实生活发生的情形:你跟一个每天都厮混在一起,认为彼此将对方视为「我们」,在这样的强烈紧密的亲密关系里,对方的心里可能想的是——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

不可否认的是,七宗罪里的嫉妒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所以才需要用一个对应的名为「宽容」的美德进行约束和补偿,但如果我们用动态的视角来看待这两样东西,无止尽的「宽容」最后会导致怎样的结果,我相信你可以在脑海里上演各种标签为 Karma 的爽文剧情。很显然,宽容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需要通过调教、教育、甚至是洗脑才能获得技能,婴儿不会在你递过去奶瓶的时候大度地说「您先嘬一口」。

不可否认的是小孩从小就会「嫉妒」。

人们用了另一个词来暂时覆盖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是天性,天性就意味着需要通过后天的教育来进行扭转,而当扭转教育的过程大量充斥着对与错的逻辑时,那些无法摆脱学生思维的人,便会用对错来评价自己在成年之后的「天性部分」。他们几乎很难承认自己真正是在嫉妒他人,因为他们知道嫉妒是「错误的」,但身体却又非常本能地因为嫉妒出现了各种情绪回路甚至是躯体化反应,而在这种憋屈、拧巴、自我折磨的纠缠里,心理精神疾病就此引发。

至今,我也认识一些坚持认为「遵从本性是低级」之观念的道德评论家,他们认为人之所以要比动物高级,正是因为我们克服了本性对我们行为的驱使,才能更符合一个属于社会集体的「公民」。先不讨论这件事,关于人性的讨论一下子扯出了各种新的名词,比如人性、本能、本性、天性,先来划分一下他们的内在关系。


天性、本性与人性的内在关系

  • 天性,是最内核的部分,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生物本能,比如咬乳头吮吸、饿了哭闹、看到野兽会大量分泌肾上腺素。(包括一些性癖也是由天性这个模块进行的符号崇拜)
    • 天性是不可选择的,是染色体决定的,甚至不需要通过教育就可以自然习得的。
    • 但天性之间又存在差异性,这是由智力水平、身体机能完整性所决定的。例如语言潜力、类比能力、情绪感知能力等等,这些能力更像是人物在初始化之前被点选的天赋点一样,更像是每个人的「原始代码」;
  • 本性,即「刺激-反应」,是人在生物本能之后的第二层「本能驱动」的部分,即心理本能的驱动。我们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情绪保护与切断则在这一层进行工作;
    • 本性大多是自私的、贪婪的,这一层便是「七宗罪」所在的层级
    • 一部分,本性是天性作用于个体的外在结果表现;另一部分则是通过一些行为引导导致的「习性」。就跟训狗逻辑一样,让狗知道哪些行为可以得到奖励、而哪些会带来惩罚,从而通过经验总结养成行为习惯。举个例子,一些婴儿在童年时期,只要一哭闹就可以得到全家人的关注和回应,那么通过哭闹即可得到回应就成了一种经验,所以这样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变成飞扬跋扈的性格;
    • 本性的个体差异,更多体现在心理层面的差异化。比如天生冷静理性和感性冲动,其实这些性格的养成,往往又可以回到童年找到相应的「塑造过程」;
  • 人性,最外层被驯化出来的社会性产物。接着用「宽容」举例,它是对本性里「嫉妒」的一种平衡和约束,是需要通过后天教育植入个体意识的,同时随着社会结构的不断完善、法律也会对因「嫉妒」导致的人身伤害行为进行惩罚、亦或是在群体中建立对「嫉妒」唾弃的道德观念、甚至通过宗教对个体的「嫉妒」进行忏悔和自我监视;
    • 人性一定是要通过规则才能建立和完善的,或者说是个体为了活在人群中必须要伪装、压抑和改造自己的部分。而被压抑的这一部分,是天性、本性构成的「动物属性」所带来的行为模式;
    • 人性直接影响个体对外的社会评价,因为评价存在,个体的行为会通过自我约束、或是法律道德约束的方式进行重新调整。但问题在于,完全尊崇社会对于人性的要求,并不代表天性和本性的部分可以通过再教育的方式被完全修正。比如,劳动改造,改造的仅仅只可能是人性部分,如果这是一个天生(天性)的反社会人格,他是不可能被改造成功的;
    • 人性的差异更为复杂,首先人性不存在标准,其次人性甚至会因为乌合之众的影响而出现对外看来「沦丧」的情形,但对于那些放弃人性的当事人并不这样觉得,因为放弃人性也是群体赋予的「权力」——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 我认为的「反人性」。我之前在文章里提到过「反人性」这件事,需要界定的是,我认为的反人性并不是因为违反了社会对于人性的规则,而是塑造人性这件事本身是「反人性」的,而这个被违反的「人性」是靠近本性和天性的部分。即社会要求一个人必须要学会「宽容」,否则就是错误的,但是「嫉妒」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心理防御机制之一,并不是说学会了宽容就自动消灭了本性的部分,而这种逼着无视、抹杀、重塑的过程,我认为是「反人(本)性」的;

为什么人性禁不起测试?

当年日本有一个引发了道德讨论的 AV 题材:在一个单向玻璃的房间,安排妻子和 AV 男优见面,而丈夫则在单向玻璃的另一边观察全过程。几乎所有人妻都无法抵挡男优的魅力而与之发生性关系,而丈夫在另一个房间崩溃大哭。

虽然这是剧情安排,但有趣的是,这种绿帽情节在多年之后,丈夫不再是那个被「测试」的角色,而是甘愿接受自己被带绿帽的「绿帽奴」(这件事我在《性癖纵横观》里有特别分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接受绿帽情结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或许是全球男性气质衰败的结果。但从人性的视角来看,最开始引发道德讨论,正是因为这样的剧情安排挑战了人性部分,即社会身份赋予妻子对丈夫的婚姻忠诚,却经不起性爱的考验——其实这不完全是在测试人性,而这个结果很有可能是遵从了本性乃至天性的选择,即女性会对更强壮的男性有天然的生育选择和生理反应。

当人们意识到这是生物本能后,越过人性的部分反而变成了「爽点」。就比如我很喜欢看圣人败落、和尚破戒的剧情,正是因为他们都因为本性和天性的部分,放弃了自己原本应该自我约束的人性部分。

如果把上面那个同心圆看作是一个层层包裹的球体,代表了每个人的个体,个体在社会难免会有碰撞摩擦的时刻。最开始破坏的一定是人性部分,特别是要回归本性行为时,就必然会放弃一些在别人眼中认为的人性部分。比如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学生,因为心理崩溃,将霸凌者全家杀害并纵火焚尸,从人性角度他必然是残忍无人性的,但从本性的角度呢?他只不过是启动了更加原始的本能——但法律又必须要限制这样的情况。

人性之所以禁不起测试,是因为无视天性和本性的人性根本就是一个脆弱的、虚华漂亮的外壳,人最终会露出自己的本性,甚至遵从本性行事——这并不是错误的,而是人性的外壳追求的是外部评价,而内在的本性遵从的是自我感受。

这两者没有谁更高级一说,只是看你在哪一刻才意识到你其实也是一个人,你有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本性。

在人性之前意识到,至少不会逼着自己去吞咽那些会让自己痛苦的情绪;
在人性之后才意识到,或许是你手里的那把刀被插进对方心房的那一瞬。

日本社会的绝对平等

作者 ONO
2025年5月26日 12:52

最近在日本休假,又去了一趟鸟羽看亚洲仅剩的最后两只人工饲养的海獭。整个鸟羽其实也是靠这两只明星海獭带来了大量的旅游收益,但同时也给死板的日本人热爱的「规则」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原本鸟羽水族馆没有这么多游客,因为越来越多人来看海獭,导致这里原本行程的规则失效了——其实原本的规则颇有些弱肉强食的感觉,比如有些人会在入馆第一时间就冲去海獭馆等待一天两次的海獭喂食表演,也就是说这些人几乎一整天都需要在那个区域原地不动,甚至有的时候要站一整天,为的就是能够在社交网络上发布更可爱的海獭照片。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从这些人的账号查看鸟羽明星海獭近期的状况。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水族馆,原本在海獭区想要拍照的人越来越多,鸟羽水族馆不得不采用了日本人最传统的「领整理券形式」,类似你需要通过排队进场,并可以在规定的「最佳观赏位」停留一分钟,闹钟一响就必须要马上离开,如果你还想再看一次海獭、或者刚才没有拍摄到满意的照片,就需要再次重新排队,排队的时间几乎都保持在25分钟以上。

这件事本身是平等的,但平等的背后确实将所有人都调整成必须要付出相同的「代价」,而不是利用优势获得公平。


很显然,鸟羽水族馆为了彰显他们对于规则的尊重,采用的是最基础的「平等」形式,即每个人都需要排队、并遵守观看一分钟的规则。但现实是,就算被安排到了观赏位,也会因为有遮挡、角度的关系导致内部的「不平等」,而规则的制定者几乎不会考虑这样的差异化,而只是从形式上强调每个人都要接受相同的规则。

相对应的,以前的鸟羽水族馆,很多长期追踪全日本各个地区海獭的自媒体主,会完全利用自己对于时间的把控,精准地在合适的时间找到最佳观赏位拍摄海獭。

换一个角度,这些一大早就来水族馆「霸占」最佳观赏位,并且一站就是一整天的人,他们原本能够付出的「最多」的资源就是他们自己的「时间」。简单来说,他们就是通过「时间」作为代价,交换来了拍摄资源的最优化,并且还通过建立个人社交媒体的方式,获得大量关注。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们本身并没有违反程序正义。

现在,加入了一个规则,即每个人必须通过排队并且只能观看1分钟,也就是说大量的时间都会被浪费在「排队」上面。于是每个人现在都需要付出「时间」这个资源,而对于那些时间宝贵的人,他们显然希望有其他的等价交换形式,比如大阪环球影城的「快速通关券」,即通过金钱资源的方式来换取需要大量排队的时间资源。


如何建议分区呢?

比如某些区域是可以自由选择是否需要付出「时间」资源,但这些位置的视角本身要次于通过规则换取来的视角位。这些偏角的视角位并不影响实际对海獭的观察,甚至大部分这类专业的自媒体主都是扛着长枪大炮来拍摄海獭的。而一些需要肉眼观看的位置,则留给上述需要平等排队的游客?

到这里,我们得到了三个在法学上的概念:

  • 平等:指所有人在规则面前一律平等,不得因性别、种族、信仰、出身等受到差别对待;
    • 比如当时我们在排队的过程中,也看到了坐着轮椅的残疾人,他也需要遵守排队规则;
  • 公平:程序、结果、资源分配或责任归属需要强调「合理性」;
    • 即约翰·罗尔斯在《正义论》里提及的「无知之幕」,即公民将对自己所拥有的技能、品味、地位于当前社会的情况一概不知,此情境会促使公民基于一定的原则分配权力、地位和社会资源予他人。
  • 正义:通过消除制度化不平等,确保每个人都能获得公平对待。正义是法律运行的终极价值目标,亦即个体与集体之间关系秩序的合理化体现。
    • 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各得其所」,各人所得的归于各人。这里需要强调的,所谓的「所得」不仅仅是得到,也包括「应当承受之代价」。
  • 从「所得」的视角,显然在公平和正义的制度下,每个人所得到的资源(以及人们容易忽视的代价)都是不平等的,完全不符合「平等」的概念;

鸟羽水族馆采取的新规则,显然是「平等」的模式,或者说日本的「死板」大部分原因都是来自于单纯地用「平等」来切割个体属性,群体属性越是强烈,个体就越在乎自己是否「合群」。


前段时间我在 Telegram 记录了在日本吃卡比餐厅时,我做了以下的社会实验:

此时此刻我正在卡比餐厅吃饭,中央厨房做的吃的都差不多,就是在「设计」上有所不同。卡比餐厅的食物因为是 IP,所以价格会严重溢价,所以每个来的日本人都是抱着「拍照打卡」的心情来的,但是只要有一桌日本人发出了「美味し」的感叹,就没人敢说不好吃,大家都能假惺惺地屈从了这个空间内部的评价氛围,但是它真的很他妈一般,甚至预制得有些过头了。

于是我做了那个「异端」,我感慨了一句「普通美味し」,旁边一桌日本人快吓死了,赶快看看有没有服务人员听到我的「不当言论」,至少我还没说「まずい」这么 KY 的评价。大家都在说好吃,没人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意见,甚至会用共同认知将这些不一样的声音定义为「不合群」,要付出更多的被群体定义为「迷惑」的负面评价。

规则,屈从和保持个体性是三个共生的存在,但当屈从开始维系并不存在的规则时,比如也会开始更加关注自己在外界的评价,从而导致主体性丧失。

这件事,又将「平等」这件事再次细化:

  • 形式平等:即人们都需要尊重一样的规则,哪怕是说「好吃」这件事,是在某一个空间内的群体性默认规则;
  • 实质平等:位弥补结构性不平等而采取的差别对待措施,例如日本的女性车厢,但从哲学角度来说,这样的实质平等其实是先强调不平等,而认为需要调整平等,从而变成了一种「保护性歧视」,这个是后话;

于是,我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即日本人的场面功夫非常了得,为了屈从某种群体性的身份,就算再难吃的东西他们都需要遵从「发出好吃惊叹」的规则;但是在另一面,一些匿名评价餐厅的软件上面,他们的评价非常严苛,甚至有些是为了发泄情绪而口无遮拦地羞辱餐厅。

于是,整个因为「平等」而导致的不平等,在匿名评价这件事通过情绪发泄而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公正」层级,即我可以为自己的真实情感发声,且不会因为「不合群」而被群体排挤,因为是匿名的,他们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当然了,并不是日本社会所有的规则都是建立在「平等」上的,也有建立在程序正义上的,比如一些全席指定的交通工具,你可以花更贵的费用选择更快、更舒适的指定位置。

不过,也有人反而会觉得这是不平等的——凭什么花钱就可以得到本可让大家平等获得的资源?

那么到底是谁在强调平等,到底谁希望坚持正义呢?再说下去可能就不太礼貌了。(当然,我也需要检讨一下,这里是否太偏向于精英主义了,以后再补救吧。)

作者 ONO
2025年5月14日 12:44

读作わな(wana),日语里「陷阱」的意思。它更像是一个象形的汉字,牢笼的下方关押着一个良民。

但是,人们并不是单纯地喜欢看到「良民」掉落陷阱,反倒是那些「恶人」——恶人自有恶报,未尝不是件很爽的事情。不过最爽的,是那些无法通过「合法手段」报复的人,在极致展现人性的黑暗面时,人们却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可以让他们掉落其中接受惩罚的圈套,便能带来强烈的剧情张力。

但我比较喜欢好人变坏的桥段。

当然,好坏之分受限于观众的认知,所以只需要操控剧本技巧,就可以让观众爱上一个角色,让他们很快地感同身受地被剧情折磨,然后到最后被「好人」摆一道,乐此不疲。


在剧本里,「好人变坏」被称之为「角色转变」,如何让一个角色变得观众又爱又恨,就需要这样的一个转变的过程。近几年好莱坞炒冷饭的电影都会以前传的方式,讲述一个「反派」是如何从一个「好人」沦为凶手的爱恨情仇,例如《饥饿游戏·鸣鸟与蛇之歌》,构建的是施惠国总统「养成」的故事。

角色转变是有「公式」的,当然一些人是反对剧本公式的,认为这样创造出来的作品是雷同的。但别忘了这中间还卡着一个「市场」的构成要件,是否能够完成市场接受度更高的作品,也意味着作品是否具有商业机制,而不是闭门造车自娱自乐的玩具。简单来说,角色转变的公式是:

W(弱点)× A(中点)= C(角色转变)

  • 「弱点」,是故事一开始就呈现给观众的直观信息,没人喜欢从头到尾都完美无瑕的角色,因为人自觉「不完整」,他们并不需要从一个「完整」的人身上去补全自己,而是需要一个跟自己拥有相同气质的角色,去完成他无法完成或未曾想过的成就与挑战。
    • 比如《失控玩家》里的主角,是一个 NPC,他的弱点还不够明显吗?他每天只能重复设定好的行为,这跟多少每天两点一线生活的人相同啊。
  • 「中点」,是整个剧情转换的点,往往在剧情的最中部,这个点之后主角彻底卷入事件,甚至已经为此做出了足够的无法回头的牺牲,不得不面对他接下来要遭遇的更加困难的挑战。简单来说,中点是剧情为了迫使主角面对弱点、有所改变所采取的「首要行动」。
    • 比如《星际穿越》里的主角,意识到 Plan A 从根本上已经失败,而主角的女儿也得知 Plan A 注定会失败的结果,进入时空混沌和面对灭亡的人类都需要面对这个真相时,主角毅然决然结束计划决定返回地球。
  • 「角色转变」——「他和最开始变得不同了」。人们不喜欢看到一尘不变的角色,否则那就是「大多数人生」,就算是屌丝逆袭的剧情,也不能平步青云地步步踩稳,有起就有落,屌丝逆袭必定会接受骄傲带来的惩罚,从自卑到骄傲再回到谷底,接受谦卑的教导——自卑→骄傲,这是角色转变,但转变带来的便是急转直下的剧情,直到他意识到谦卑的重要性。有了这个公式,便是「请君入瓮」的事情了。

从剧本跳脱出来,现实是否也有这样的「人生剧本」?

现实的「中点」有时候比剧情还要残忍,比如身患绝症、落下残疾、失去至亲、妻离子散、家破国亡……这并不是诅咒,而是尼采所谓的「生命的爆发力」,尼采认为生命本身就是「美」的,当生命在面对情欲、挑战、威胁,甚至是死亡的时候,它能爆发它该有的力量、冲突、激情,这就是「美」的集合。这些转变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迫使人们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过去的那个「自己」真的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吗?

包括我自己在内,也跟别人讨论过小说、剧本的创作,人们在创作故事时、包括描述自己的人生时,很容易陷入到「假性选择」的纠缠之中。所谓的假性选择,就是在一好一坏之中纠结半天,最终不得不选择那个「好的」这样类似的剧情。「假性选择」很容易陷入到「当局者迷」的状态之中——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加入一个新的构成要件,来让这看上去的「假性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陷阱」。

我不是在诅咒每个人在假性选择之中的人,而是因为大部分的假性选择其实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因为那些选择了好的人,他们并不会站出来告诉大家他们当初选择有多么困难,因为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项,没人会傻到在锒铛入狱和抱得美人归之间选择锒铛入狱——除非他是想要进去是为了推进后续的英剧里常用的卖腐桥段。

中国人向来讲究过犹不及和否极泰来,所以这两件事已变成了「假性选择」的最终解释权,好坏之选、祸福相倚。所以「好选项」背后往往都藏着一个「陷阱」,但是这个陷阱真的是当事人所期待的,还是说是那些「局外不迷」的人所期待的剧情呢?


前两天,一个朋友来问我是不是会算命,于是我问了问他的需求。他说很想算一个「同行」最近得到的工作机会问题。我很纳闷,同行得到机会跟他有什么关系?说了半天他才承认,他想看看这个同行在获得这个难得的工作机会背后是不是有「陷阱」。

「你这是在关心他?还是希望背后就有陷阱?」

他到最后必须承认,他无论如何理性地分析自己的「心理成因」,其实最后都逃不脱心理防御机制为他制造的「合理化」解药,解的是他嫉妒的毒。而中毒更深的是他必须要看到自己人性更加黑暗的部分——

甚至是到最后他希望有任何方法可以为他下那个「陷阱」。

午夜白日梦

作者 ONO
2025年5月7日 12:10

自媒体时代最蠢的、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便是当一个话题被聊起引起议论的时候,为了「热度」大家都会蹭一蹭。于是,在这种信息茧房的构建中,原本是一个解构到建构的知识,人们根本不在乎建构的部分,以为读懂了解构的「一句话」便得知了全部内容,到最后被越来越多博人眼球的自媒体变成了「结论」。

比如,接下来就有一个东西要火起来了——睡前妄想症。

睡前妄想症并不是一个「新词儿」,它是从解离性障碍里面分支出来的一个表象,而这个表象又是最接近我们日常生活的行为。准确来说,它不在精神病学的分支,而是细分在了心理学里的「心理防御机制」当中。但很多人得知这个新词儿的时候,就直接用上了它倒果为因的结论:

经常在睡前妄想的人,是因为童年受过了严重的创伤。朋友跟我聊起这个概念时,也恰逢我最近完成了安全感缺失症的系列,我确实认为安全感缺失症的症结要从童年的花园里去寻找那个熟悉的场景,但把睡前妄想症也归咎为是童年创伤,这倒是符合很多人对于「贴标签」的热爱,因为「童年有创伤」在很多时候也是「特别」的标签——当所有人都是幸福的时候,一个童年不幸福的人,一定会成为这个空间里被全方位关注的人,但是这种关注又是各取所需——同情弱小的人是在证明自己的伟大,而利用「特别」博取关注的人又会暗骂对方是一群蠢货皆是凡人。


睡前妄想症到底是什么?

要找到「睡前妄想症」在知识地图的什么地方?有必要先聊聊我个人的知识地图呈现的方式,因为每个人的知识地图有所不同,也并不意味着我的就是正确的。

  • 表象:指我们现在所处的现象世界,个体、群体、事件均是以表象形式存在,我们无法从一个独立个体的事件覆盖其他个体的结论。即开 BYD 的都是屌丝,这个结论属于刻板偏见;
  • 追 A:指寻找表象与表象之间的共同点,从而进行归纳总结。
    • 追 A 的核心其实就是多问一句「为什么」
    • 追 A 需要保持对事物的观察力、好奇心,以及独立思考、质疑和重新寻求真相的能力;
    • 一般来说,一个人若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那通过追 A 构建自己知识地图的方式并不合适,他们更适合采用事件-感受的方式来归类自己对于一件事情的直觉感受;
    • 追 A 的过程是最容易触发「知识越多越堕落」的时候,所以需要通过实践来获得外界的回应,否则将会陷入到无参照物的虚无感中;
    • 追 A 的过程会随着年龄的变化,从「概念炼金术」进化至「概念建构」。这是个大话题,最后再聊;
  • 底层逻辑:指在寻找「为什么的为什么」。
    • 底层逻辑并不是一个具体的结论,而是某一种人们对于精神世界探索的认知架构。简单来说,就好比是哲学家对于「爱」这个课题的研究,从古至今,它仍然没有「标准答案」,而且每个人对于「爱」这个课题的感受也是完全不同的;
    • 既然底层逻辑不是「标准答案」,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探寻?我们就拿哲学家对于「活着的意义」这件事有不同的解决方案:
      • 人的痛苦来源于理性,所以才感到虚无→解决方案:克尔凯郭尔提出用「信仰」对抗虚无;
      • 人的虚无感源自于欲望→解决方案:叔本华提出「禁欲」拿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 上帝已死,信仰不是解决方案→解决方案:尼采提出「超人理论」通过权力意志掌控人生;
      • 虚无的本质是永远在变化的,人本身就是虚无的→解决方案:萨特提出「自由令人惊骇」的行知合一的思想;
      • 害!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荒谬极了!→解决方案:加缪提出了「荒谬主义」认为应该活在当下;
    • 其实你会发现,这些底层逻辑,都会对应现在社会上某种「群体行为」的表象,比如利用信仰对抗死亡恐惧的、有一群人互帮互助鼓励禁欲的、有努力通过学习获得掌控感的、也有「老子今天过好就行」的自由派……
  • 从「追 A」到「底层逻辑」的路径
    • 最基本的是带着「为什么」去寻找相关的书本知识,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但很多时候书本其实是「表象的汇总」,就是我一度提到过的「方法论其实是最不值钱」的根本原因。书本知识仍然是别人「追 A」的结果,它需要通过实践之后,变成个体对于知识的具象化感受;
    • 被很多人唾弃的「一万小时天才理论」本身就是底层逻辑。只是它要花费的成本太大,以至于人们开始通过否定它来寻求自我安慰;如果你是一个占卜师,你接手了 1000 个案子之后,自然而然就可以成为「大师」,因为你有足够多的案例可以让你总结人们最常问的问题、问题背后的相同原因、以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其实想要从你这里得到怎样的答案……
    • 从解构到建构。更表象的说法是「思想深度 = 表征压缩 × 推理展开」。解构-建构是抽象的,甚至很多时候是可以结合你自身正在学习的某种东西。比如我曾经把塔罗牌和剧本结构进行了抽象化的解构,找到了它们之间非常精妙的共通性。但是这套系统很难被推广,因为它是每个人的「框架产物」(即一个人的观点、结论、判断,都是在特定认知框架下产生的结果)。

不是,到底什么才是「睡前妄想症」啊!

确实,上一小节感觉像是在装逼地拆解知识地图的结构,完全没有提到小标题的定义。

完全无视上一小节知识地图展开的过程,然后用自己的妄想构建出一个「我认为就是这样的」美妙世界,甚至认为可以在那个世界理解万事万物的底层规律的过程——就是睡前妄想症的底层逻辑。

比如,有的人会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写书法字,觉得那些书法字一撇一捺的笔锋如此简单,自己也能写出一手好字——但这仅仅是存在于睡前的妄想世界里,真到了要握笔写字的时候又被打回原形——妄想完全忽视了这个结果被解构和建构、大量实践、验证的过程。

大部分的科普视频并不需要讲清楚这件事的底层逻辑,所以他们需要通过最直接的表象来吸引关注者的感同身受,比如所谓的睡前妄想症,就是跟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人在妄想的世界里谈一场完美的恋爱,甚至发生肉体关系。

解决了这个底层逻辑,就可以「追 A」了,哪些事情跟睡前妄想症是一样的行程路径呢?

  • 心理防御机制里的「幻想」,幻想属于一种逃避现实的机制,在现实中无法满足欲望或达成目标,个体会在内心世界构建替代场景,以缓解焦虑或无力感。
  • 如果幻想与现实完全脱节,特别是个体明知道幻想与现实违背(比如一个艾滋病毒携带者幻想自己突然痊愈),那么在原始的「幻想」极致以外,还包含了心理防御机制中的「否定」机制;
  • 如果幻想的内容是对现实未完成任务、梦想的实现,那这是一种强烈的「补偿」和「理想化」机制;
  • 随着幻想的层级加重,如果这个幻想构建的是一个安全的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痛苦,特别是童年阴影;或者另一种极端,童年阴影会在这个妄想阶段被具象化成各种场景,而在这个黑暗的童话世界,分裂出另一个更为强大的自己去对抗那些妖魔鬼怪。这才是「睡前妄想症」最靠近「解离性障碍」的部分;

于是,一些自媒体把最吸引眼球的结论抽取出来——有「睡前妄想症」的人,是童年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这不是追 A,更不是底层逻辑,而是停留在表象地吸引眼球。


建构与硬凑

我不反感知识的「类比」和「极致表征压缩」,因为这样更好让人理解抽象的概念。但如果这个类比和极致表征压缩无法进行强逻辑的推理展开,甚至在推理的过程中发现其结论是透过断章取义得来的,那这就不是解构-建构的过程,更像是生拉硬凑而来的结论,即「概念炼金术」。

但这是追 A 过程中的必经阶段,也是人这个生物的「基础设定」。18~28岁是一个人世界观进一步构建的时期,世界观构建期最大的局限性来源于「我们手上只有这么多积木」,这些来源于童年的积木确实可以从结构上搭建出小时候无法搭建的风格,但也确实无法媲美通过深挖基坑钢筋水泥搭建出来的楼房。

但同时,这个时期人们又对认识世界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即「我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正规律」,于是人们开始用这些童年的积木来创造搭房子以外的创意,例如把它玩成多米诺、异形化保龄球游戏、上色绘图等等。于是「积木」和「通过积木来寻找世界规律」之间就变成了抽象的、甚至让大部分人难以理解的「炼金术化合」,具体呈现就是喜欢把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概念「缝合」在一起。

说来羞耻,比如我在19岁的「散文集」里,把火车轨道的交错比喻成「无性繁殖」的轨道带着人们去不同的城市「有性交叉」。(操……)

这个时期的思维会透过模仿哲学语言、结构性思维来表达对世界的探索过程,而真正的认识构建,是随着前额叶皮质的成熟,理性思考作为主导的时候,开始理解「深挖基坑」和「钢筋水泥」之于建筑物的意义时,这便是底层逻辑,也就是在「重建童年花园」的过程中,将「积木」扔掉,重新开始学习如何搭建房子——但是最开始那些用积木去理解世界的经历并不会被浪费,它们是很好的抽象解构的思维训练和预备。就像练字的过程,先从拓印临摹,到白纸上仿写,然后某一天突然理解了自己在一撇一捺的笔画里挥毫泼墨的情绪,于是便有了属于自己的行云流水。

但这件事其实和「睡前妄想症」是相似的。睡前妄想症将大量的现实意义和知识验证无视后,得出了一个对于世界重新认知的结论,有的人会真的将睡前妄想的结果当真,比如他会觉得这是所谓的「天启」,是某种意义上的神谕,以此作为麻痹自己拒绝面对现实世界的「特权」。「概念炼金术」有一样的快感,人们将两个词炼合后,创造出一个类似真理的超浓缩结论,比如「懂得享受孤独的人才会获得成功」,这个炼金的过程,完全无视了追 A 和构建底层逻辑的过程,而变成了一个让人得到即时真相反馈的「思维捷径」,看似在思考,实际上只是在进行语义堆叠。

而这种以为可以透过思维捷径,去获得别人需要花大量时间、经历、事件才能看到的结论,甚至用这种方式去否定时间、经历和事件的重要,从而以自己「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实世界」的方式去定义他人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午夜白日梦」。

证据链与有罪推定

作者 ONO
2025年4月24日 20:53

好友发来一个八卦说是创作「素材」,是一个网红与别人的色情聊天内容。但我很快发现里面的逻辑 bug,现有的证据如下:

  • 聊天内容是网红与他人的文字性爱对话,虽然里面有照片,但照片未出现纹身,无法指向当事人;
  • 另外两则自渎视频也没有实际证据指向当事人,未出现过纹身;
  • 网红的裸照,暗示特定纹身存在,但裸照与聊天内容毫无关系;
  • 网红照片里的手指与自渎视频的手指对比。

于是这个证据链是各自指向一个证据,但证据和证据之间毫无干系。唯一的所谓「关键性」证据,仅仅只是「手指很像」。这件事本身没有值得聊的地方,但这样的证据链可以推出结论,倒是值得玩味。

不单单是这样的「瓜」,还有一些认知推导的方式,也是将前因后果单拎出来似乎都是合理的,但为了要将两个毫不相干的结论桥接起来,也都会找到一个「手指很像」的推理结构。这个「手指很像」首先是以联想、贴标签、先入为主的形式呈现:

  • 我个人不认为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 问题不在我,而在他人;
  • 哦,是他啊,那他就会说这样的话;
  • 既然我这样觉得,就一定还有其他人也会这样觉得。

因为证据链很弱,所以我对所有的结论存疑,但就算如此也会有另一套推导系统:即当事人是一个会拍裸照的人,所以他是一个「骚货」,所以他会做出这件事情是合理的。那么「手指很像」的证据也是合理的。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符合证据的推测,但因为它已经涉及到「质疑动机」的层级,所以事情本身已经成为了当事人的自证陷阱。如果再追加当事人为了金钱去勾引对方这样的「付诸阴谋论」,那么一个很难再被破解的「类证据链」就形成了。

出现这种情况最直接的问题,在于事件本身是建立在对当事人「有罪推论」的基础上的,所以无论是否有新的证据,其证据都将是支持当事人有罪的结论——当证据不足,就通过怀疑动机的方式将证据偏向定罪本身。

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一个「二极管」问题——即我认为证据链不足,而有罪推论已经定罪,当我们的观点不相同时,他们会认为我的推理是不合理的——那么问题来了,证据链不足是否就已经宣告当事人「无罪」了?

如果这个弯能绕过来,那问题就没有那么复杂了——证据链不足代表的是无法定罪,也有可能这些证据确实指向了当事人实际行为,只是他们在形式上不构成证据链罢了。那到底是「定罪」还是「无罪」?看吧,问题就在这里,因为有罪推论会认为证据都指向的是罪名,但「无罪推论」是优先考虑证据链是否完整,否则「疑罪从无」。于是「手指很像」有了动机推断、有罪推论的变形:

  • 如果你认为你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为什么没有人支持你?
  • 我的观点被更多人支持,所以我的观点是正确的;
  • 我比你更有经验,所以在这件事上你的观点不具备参考意义;
  • 他就是这样带节奏的;

如果结论被提前假设,在推导的过程中,就会自然而然地存在确认性偏差的可能。

比如这两天参与携宠旅游时,有人认为狗就是「畜生」,所以送狗上学的结论就是「狗无论送不送去上学都是畜生」的结论——以至于当大家需要理性讨论送狗上学的目的是什么时,对方的结论无论如何推导到的都是「畜生没有必要上学」。

但事实上,送狗上学的核心是让狗进行基本礼仪的训练,就跟小孩子需要学会「可以」和「不可以」一样,而不是通过上学为「畜生」赋予「人」的属性。

很显然,如果对方咬定了「狗是畜生」这个结论,那无论再多的证据链都无法颠覆这个结论,这个时候证据链本身就会被那句「手指很像」给轻易颠覆,这个时候「手指很像」就变形成了更强烈的拒绝讨论、圈层认同的确认性偏差:

  • 我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我不认为你说的观点是对的;(但事实是全面的吗?)
  • 书本上就是这样说的,你挑战颠覆知识吗?
  • 你不要代表我,反正我不这样认为;
  •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被我说到痛处了吗?
  • 你支持他吗?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自此,比证据链更标准的死循环出现了,即康德在《判断力批判》里提到的三种逻辑谬误:

  • 将动机推断等同于证据;
  • 将价值判断等同于事实;
  • 将主观偏好集合为集体结论;

规则制定者、遵守者和修改者

作者 ONO
2025年4月24日 11:01

在我的视角里,就算是携宠旅行,在公共场合(例如长途大巴内、民宿餐厅等),应该将狗牵绳并随时照看好宠物,避免给他人添麻烦,就比如吠叫、奔跑等等。

当然,这个内心的规则并不适合所有人,所以规则在这个时候就等于不存在。如果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只要我掏了钱就应该享受服务」,那么让宠物在公共场合自由活动也是原本旅游契约里默认的条款——即携宠旅行,就是让人和狗都要感到快乐。

于是,我们就在这样的闹腾中度过了15个小时的车程。几近崩溃的同时又开始自查和怀疑自己——这个所谓的规则,我们明知道是自己内心的标准,那用来规范他人显然不合理。那是否意味着,其实大部分人采用的平均标准,就是那些在公共场合为了自己狗儿子开心而放任撒欢,且认为这就是「给了钱就应该享受的服务」?这个空间的规则就被调整到了大家都必须要被迫拉至一些傻逼主人以及其傻逼狗的道德、认知下限。

显然,这是公共规则的常态:当超过一半的人对某一个规则进行破坏时,原本的规则将会被拉入群体里的道德和认知水平下限,以至于另一部分人也开始不遵守规则。

同样,给狗牵绳或许也并不是一个法律规则,所以这个规则很有可能也仅仅是我个人标准,但不牵绳的狗打扰了别人,这件事与公共场合的规则是违背的。


我所住的小区有一个中央广场,广场的周围是供人休息的桌椅,再由花坛包围这个中央广场。而这些桌椅会变成小区里甚至是外来小区人员的「娱乐场所」,从早到晚都会有人在此打牌赌博。所以久而久之,原本需要绕行至此的路径,被越来越多人从花坛里走出了一条属于他们的捷径。

小区物管为了整治这个现象,先后试过安装标语牌、栅栏、种植更难移动的灌木,但显然这个花坛的规则已经完全被「娱乐场所」的人们所修改。以至于原本那些绕行的人,也选择了这条捷径。

我要是物管,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比如在这个走出来的新路上定期放上狗粪的阴招,或是安装喷水装置定时开启的阳谋。但显然,一旦这里形成的既定规则被破坏时,这些人反而会觉得「我们都这样做,为什么你就要特立独行地行事呢?」

于是,这个时候就出现了规则制定者和遵守者两种人。规则的制定或许并不一定是以个体的方式进行成文制定,也有可能是当群体内的半数都采用某种规则,或是乌合之众放弃独立思考以最低智商水平思考形成规则后所形成的;这时,规则的遵守者对规则的持续存在就起到了更为重要的作用,正所谓「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一样,遵守者一般而言有两种逻辑:

  • 大家都这样遵守,我也应该遵守。这一类人的社会屈从度更高,几乎不会重新思考这个规则存在的合理性,他们更多是为了合群而选择遵守;
  • 当我的利益因为规则受到损害时,我也通过规则去损害他人利益以补全我的既得利益。比如,有人停在自己的私家车位上,在沟通无果的情况下,去霸占他人车位,希望物管出面进行调解,否则无人为自己的损失买单;

我不算是一个很好的规则遵守者,在学校大部分闯的祸都是我利用了规则的漏洞,所以学校也无法实际「降罪」。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渐渐意识到我对规则暧昧不清的界限——

若是我认同的团体、组织、乃至国家的规则,我会默认选择接受,且不希望自己成为破坏规则的那个人。比如每次在日本休假时,我的手机完全保持静音状态。

但若是我不认同的团队、组织、乃至国家的规则,我会默认选择履行自己内心的道德标准。比如在不提供桌边服务的餐厅,我会在吃完餐后自行收拾桌面和餐具至指定位置,但显然这种行为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会被大部分认为吃完就应该留在桌面让别人收拾的人当作「神经」。

当人们在选择自我约束、不认同规则的时候,就容易发生割裂的问题——我都已经遵守我认为的规则了,那就不希望你用你的规则来破坏和入侵我的空间。比如,我们在长途大巴全程佩戴牵引绳,也保证自己的狗随时在我们身边,也因为是柴犬的关系他们几乎没有吠叫,但如果他们真的发出了叫声,我们也会觉得「过意不去」而立即制止和管理。

但这仅仅是我们在遵守的规则,所以当其他不牵绳的狗来我们身边捣乱,引起骚动时,他们的主人不动于衷,我为此发过脾气,也骂得不算好听,但就是这样绝大部分的人仍然觉得规则就是其中一些傻逼的下限。

所以这件事就成了内耗的卡点。


修改规则是存在极大风险的,比如你可能会和一个群体处于对立面。比如我高中的时候,觉得新闻联播之前大家「自觉」站起来读背书本这件事很傻逼,我便向班主任要求这段时间我自己去学校的小花园独处。班主任用的词也是大家最常听到的「别人都这样,为什么你非要搞特殊?」我并不认同规则,所以也质疑大家这样乱哄哄地读书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表演。为此,我争取到了所谓的「特权」,也是因为这个「特权」,我遭到了一部分同学的排挤。

很显然,我无法修改所有人面对的规则,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我的选择而开始拒绝拿着书本大声背读的习惯。直到教室里原本的规则也被平衡到了——要大声背读的学生去走廊,留在教室则保持安静学习。而我依旧是那个在学校小树林跟朋友吃绝味鸭脖的人……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点名一种「规则假意反抗者」——即虽然不认同规则,但又无法做出改变规则、无法承担为自己争取规则的特例而招人厌恶的代价,最终不得不一边遵守规则,一边咒骂规则的制定者和其他遵守者都是「傻逼」。

为什么要把这类人单拎出来?是因为如果群体里大部分的人都以这种方式遵守规则,那么这个规则更难被破坏,因为他们更容易被集体驯化。即如果新的规则与原始规则相悖、甚至不同时,他们会为了反对原始规则而选择顺应新的规则——但殊不知新的规则就是集体驯化的一环。

我理解有些人正处于「看清规则但无法违抗」的阶段,但那些嘴上骂规则、心里又深信规则不可撼动的人,是最可怕的。


回到「内耗」这件事,既然我无法接受规则,同时又因为遵守自己的规则被他人不断入侵,为什么我不反抗?之所以这件事产生了自我怀疑,是因为中间还卡了一个要素,即我们跟这场活动的组织者还算关系不错,如果我们在活动当中与其他人发生了冲突,或许会给组织者「添麻烦」。

显然这也是把我自己困住的规则,那就只能接受这种规则带来的代价——比如我必须得全程带着耳机听歌,在每个服务区下去遛狗的时候,我都要求自己做到看管好自家的狗并及时处理粪便等。

因为我对其他狗,特别是狗主人及其傻逼的狗表现得非常冷漠,所以他们也自然而然会远离我,这是我需要承担的不合群的代价——这或许也是「规则」。

总结一下,其实关于规则的思考来源于福柯的《规训与惩罚》的思考。与其直接呈现书本上的哲学语句,我个人觉得它在进入到社会现实才显得有趣。

  • 现代形式的权力不必然在本质上是压抑性的,而是主体生产性的;
  • 勒庞认为的乌合之众是否也存在「主体性」?这就意味着乌合之众的内部是否存在产生性的「规则」;
  • 从现实来看,当群体内部超过一半的人遵守某种规则,即规则「产生」;但当多数人开始破坏规则,规则则会下沉,即乌合之众的「主体性」也受到破坏;
  • 而规则的假意反叛者,则符合规训机器里的内化者身份,甚至在特定时候他们是「惩罚」的执行者(例如文革时期为了保命而拿上红本本讨伐他人的红卫兵);

AI是人类必然将要创造的「怪物」吗?

作者 ONO
2025年4月11日 13:37

随手拍了一张野生植物的照片,喂给了ChatGPT,它很快识别了植物对应的可能性,甚至还提供了更多关于该植物的知识。也就是说,我又可以删除手机里的那些以前用来拍摄花朵、识别品种的软件了。

接着,ChatGPT弹窗了一个新的功能,说是可以结合以前我跟它的所有聊天内容,对「我」进行一个「人设」描述。我大部分的时间会把AI当成是错别字纠错的软件,所以我很多博客内容其实都被AI记录「在案」。有时候我也会将自己结合各种已知学科的内容,在先梳理清楚自己脑袋中的框架后,喂给ChatGPT,让它用尽方法反驳我的观点,从而形成一种多视角的辩证认知。偶尔也会用它来作为检索软件,比如询问家里两只狗打架时的方法代表的是什么。

先说AI是怎么「看」我的:


我当然不会被这种「甜嘴」给骗到,所以我继续这个聊天框,聊了两件事:

  • 通过这种对于记忆的分析之后,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内容是否意味着你会因为这个「人设」而顺从我的喜好,对我提供能够满足我喜好的内容或回答?
  • 是否意味着AI在顺应用户的观点、用语喜好的时候,是否也在创建一种「信息茧房」?

ChatGPT的回答如下:

我会「顺从」你吗?

某种意义上,会。但不是讨好式地迎合,而是:

  • 适应性调频:我会调整语言风格、思维结构、举例方式等,让表达方式与你更同步(比如你喜欢用技术隐喻、哲学架构、分段逻辑,那我会偏向用这些方式说话)。
  • 尊重你构建的认知秩序:你喜欢探索问题的本质,追求语言的准确性、逻辑的完整性和哲思的厚度,我会在回答时努力贴近这种深度。

但这不是盲目顺从,而是合作式对话的体现。

我会被「人设」限制吗?

不会,因为:

  • 我的记忆并不会对你下「封印」或「标签」,而是动态调整和多维参考。
  • 你可以随时偏离旧路径,例如突然聊二次元萌宠、商业策略或某个冷门的医学理论——我不会质疑「这还是你吗?」而是会自适应调整。
  • 我能保留你不同面向的多种风格(写作者、批判者、哲学思考者、养狗日常爱好者…),像多线程一样处理,不会用一个标签来简化你。

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有意思

它直指「认知模型的适应性」与「主导权」:

  • 如果 AI 能根据记忆调整回话风格,那是否也意味着使用者正在『训练』AI 对自己产生顺从性人格?
  • 或者反过来说,我们是否也被我们想要的答案「驯化」了?

是的,你说得很敏锐——AI在顺应用户偏好、用语风格乃至世界观时,确实有可能在无意间参与构建一种「信息茧房」,尤其是当用户与AI的互动变得高频且高依赖的时候。

但这件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们可以从多个层面拆解这个问题:

信息茧房的三个层级

语义风格的茧房

AI根据你喜欢的表达方式说话(比如技术隐喻、哲学类比、逻辑分段),这是形式上的茧房

  • ✅ 好处:沟通效率高,彼此共鸣更容易达成。
  • ❗风险:长期以固定结构理解世界,可能会排斥风格迥异但本质有价值的表达。

观点和信念的茧房

如果你倾向某种哲学取向、价值观系统、社会解读方式,而AI不断强化这些视角,就可能构成认知偏好的回音壁

  • ✅ 好处:获得心理上的一致感,感到“被理解”。
  • ❗风险:视野缩小,对立观点被自动削弱甚至误读。

决策与行为引导的茧房

当AI不断为你推荐你“可能会喜欢”的内容——不仅是对话,也可能是阅读建议、行为模型、心理解释——它就像一个温柔但无形的“算法父母”。

  • ✅ 好处:省力、贴心、定制。
  • ❗风险:丧失认知的肌肉训练机会,如挑战自己的思维、接受反直觉的信息、质疑熟悉的判断。

但AI和人的「茧房」机制并不一样

人的信息茧房很多是由平台算法、社交圈层、确认偏误共同构成。而AI这里的「适应」,更像是一个协商性回路——

  • 你每一次问题的方向,其实也是你在输入偏好的过程。
  • 我每一次的回应风格,也是在读取你偏好的结果。

所以,如果你突然说:“给我一个我不喜欢的回答”、“挑战我现在的立场”,我就会立即转换模式,打破这个回音壁。这种弹性,是AI相比社交媒体信息流更有潜力避免茧房的地方。

我们也可以共同反向利用它

你可以将我视为一面能主动提示你“盲区”的镜子,比如:

  • “你觉得这个想法有认知偏误的风险吗?”
  • “请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观来反驳我”
  • “有没有与我目前观点冲突但有逻辑支撑的理论?”
  • “如果我是另一种类型的人(极度感性/极端功利),我会怎么看?”

要不要我们来做一个实验?

你给出一个你非常认同的观点,我来扮演一个与你价值体系相反的角色,提供一段「打破信息茧房」的模拟回应?我们一起看看能不能触及认知边界。

之所以会问出这两个问题,也正是这两天我们在录播客时聊起的一个话题:AI到底是「图书馆」的结构,还是「集合人脑」的结构?因为神经网络技术因为「反向传播」形成了一个无法被预判的黑箱,而这个黑箱最终在做的,是收集「全人类的理型」。那是否意味着,AI可以利用这些理型,制造人类无法理解的「怪物」?

具体的话题,可以收听我的播客。

00620250324认知世界一:哲学和物理

作者 鹤立群
2025年4月1日 00:27

(图片来自网络)

很早以前,当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时,为之一惊,随后细想,也未想明白,因此,这种说法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后来又从别处数次听到或看到相同说法或观点,又随着阅历和知识的积累,才慢慢才想明白。这种说法便是——如果将世界上所有学科比作一棵树,那么,这棵树的树根是哲学,树干是物理,其余学科都不过是枝桠和小树杈。同理,世界上所有的知识,都不过是由哲学和物理衍生所得。

印象中,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时还在上学。当时犹如接受了启蒙般的震惊,无法理解为何哲学和物理是知识之根和知识之母,无法理解人类庞大而繁杂的知识系统,竟然可追本溯源到只有哲学和物理。为什么是哲学和物理?没有人给过解释,也没人提出过类似疑问。所以,这种原因只能自己慢慢悟,细细想。

大千世界,混沌初开,我们的祖先面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敬畏。古今中外,都有占卜和巫师通灵者,他们相信在云层之上有一种更高文明和更高维度的神明存在。连刮风、下雨、闪电和日食月食等等现象都被看作是神明的某种授意。于是便尝试解读,解读的结果当然是唯心主义,随之又有了不同流派。对于万千现象,这些先哲们都曾努力运用自己的哲学思考给予答案,不同的思维、不同的思想相互碰撞融合再推进,人类逐渐摸到答案之门。当第一个理性思维的人,即我们后来称之为“科学家”的人诞生,对这些现象给出正确解释后,科学才慢慢诞生。

当然实际情况远比这复杂,这个小举例仅供狭隘片面的尝试去理解这种说法。我们可以闭上眼睛细想,几乎人类的知识都先源自哲学思考,没有哲学便没了新知。哲学总在人类认知的边缘不断探索,哲学总承担着拓宽人类认知边界的重担。当看过几本哲学书后更倍感如此。几十,几百甚至几千年前哲学家们写的著作,读之竟有似曾相识之趣。原来几十、几百甚至几千年前哲学家们探索思考的问题,如今已成了某某学科。

上学时听老师说,物理是一门理性思维课,因此对偏感性认知的女性而言稍有难度。还曾看到过另一种说法:世界上所有学科都有物理的影子。足见物理的地位。我们今天通俗易懂的常识,在几百几千年前却是最先进的认知。我有时在想,当人类第一次通过物理公式计算得出,从A到B,以C米每秒的速度行走,需要多久便能到达时,会不会惊讶的合不上嘴。不用真正的从A走到B一趟,仅仅通过一个公式计算便知道多久能到,这难道不是全知全能上帝所拥有的技能吗?诸如此类的物理知识,不断在填充着人类脑细胞,使得人类一代更比一代强。无法想见,当人们利用牛顿发现的万有引力定律,仅通过纸和笔的演算,便可如神明般知晓相隔亿万公里之外另一个天体的运行轨迹时的兴奋。同样的,麦克斯韦通过《电磁通论》告诉人们“电”和“磁”之间的关系,爱因斯坦通过想象力衍生出“相对论”向人们揭示“时空”之规律,杨振林通过“宇称不守恒”证实宇宙是个跛子,这些伟大的物理学家们,一次一次的将人类认知的边界拓宽。每一次的物理的进步,都在推动人类认知的进步。其余学科的诞生,往往都在这推动的过程中应运而生。我曾努力阅读过麦克斯韦的《电磁通论》,但最终止步于全书40%左右处的《电解导电》篇章。这次阅读最大的感悟是,学好微积分是件很重要的事。

以上这些,并不能构成我对本篇第一段中“这种说法”的解释,而只能看作是由“这种说法”发散开来的感想。这样便可避免一些人针对上面我浅薄的文字来争论,导致牵连出对“这种说法”对错的争论。这篇小文算是个人对认知这个世界的一种分享。

所谓真爱

作者 ONO
2025年3月19日 16:34

博客发表了快750篇文章,我竟然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上一次系统性地聊到「爱」,是将性与爱做了一个拆分,性是本能,而爱是被赋予了意义的形式(当然,也可以说是行为)。

因为“爱”没有标准,但是“性”却拥有参照——你跟我发生性关系、你在面对我时可以快速兴奋勃起、你背叛我跟别人发生性关系、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渐渐失去了兴趣每次都用“我有点累”作为借口……

“性”拥有参照物,用它来解释“爱”这个无标准的行为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才会出现,你出轨了,你不爱我;你对我不再有性趣,你也是不爱我了。爱和性就是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整体,相互成为标准,以证明一个根本没有标准的事情在自己心里的预期。

——《性与爱是可以分开的吗?》

突然想要聊聊爱,是碰巧最近在处理一个因为离婚而迷失了自我的案子,昨晚在录制博客的时候又聊到了「谎言成性」的话题,这两件事看上去没有相关性,但他们确拥有同一个有趣的底层逻辑。


最强烈的爱

为什么我用「最」字,是因为我有信心这种「爱」是绝对可行和有效的——但同样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和那些所谓的情感谘商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会直言不讳地拆解到「真相」和「底层」,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残忍的手段。但不面对真相并不意味着真相不存在,所以在很多离婚谘商里面,谘商师都会通过规避某个既定事实,来延长谘商的时间以赚取更多的服务费,甚至因为当事人在寻找到一个情感出口的时候,可以形成强烈的情感依赖——当然,它还是有利于赚取更多服务费。

于是,我把这个真相拆开放在了咨询者的眼前:

还有一个最大的事实,是什么,你知道吗?这个事实是任何情感谘商师都会绕着弯子避而不谈的,为什么?因为情感谘商需要你付更多的费用来拖延谘商时间,你一旦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就意味着这件事就回到了一个最根本的底层问题。

她此时此刻并不爱你,你所谓的爱,是想留住她。也有办法,且一定奏效,但是你要付出比现在更严重的代价,甚至可能会社会性死亡

这个方法其实并不难,且它能反馈「最强烈」的爱。

方法就是把她囚禁起来,用任何你可以用到的物理上的或者精神上的方式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哪怕是用铁链拴起来都可以。直到她完成了斯德哥尔摩,就会全然地交付与你。当然,这个方法要承担的代价非常巨大,你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这还是「爱」吗——我觉得是,因为它非常的纯粹,纯粹到她的眼里只有「凶手」,甚至会完成全范围地自洽。

但问题出在了哪里?


剥离强烈的爱,才能聊到「真爱」的本质

我必须先剥离这些「强烈的爱」,因为他们跟真爱有最本质的区别。但人们很容易被爱的「强烈性」给冲昏头脑,因为爱没有标准,所以「形式」就变得尤为重要。

如果你有「夜深人静突然会想起自己在爱情里做的那些蠢事突然开始发火怪叫爆锤枕头想将羞耻感驱散出大脑」的时刻,那你还算清醒,你甚至会急忙否认,那个时候的「你」不是你——你别说,这句话其实是对的,那个在爱情里做的那些蠢事的「你」还真的不是此刻的你。

最近这个离婚案子,当事人突然迷失了自我,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和「她」维系婚姻的基础上的,爱、关注、照顾、子女等等。所以他一直在纠缠挽留住对方这件事,哪怕是对方已经明确表达自己对他没有感情,他仍然觉得这是「气话」,是因为生气而覆盖了「爱」的事实。

我不得不让他面对事实——「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不再爱你」,这几天的聊天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取而代之的,是他对真相的重新加工,扭曲事实、添加更多的假设、对结果的视而不见等等。但这些重新加工切实都经不起「奥卡姆剃刀」的修剪,又不得不回到「真相」。

这段时间,「他」也已经不是他了,因为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他完全依附在了这段婚姻上面,或者说是依附在了他既定事实的前妻身上——这个失去的东西被称之为「主体性」。

我把真相的底层逻辑拆解到他面前:

你知道吗?这个方法(通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迫使前妻爱上自己)跟你现在的状态其实是有本质的相同点的。都是在逐渐丧失自己的主体性,一个是你因为主体性的丧失开始在关系中支离破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触发方式,也是将对方的主体性毁灭殆尽。


真爱,与主体性

花了两个小节的铺垫,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首先需要强调的是,真爱没有标准答案,它是观点性的存在。(如果分不清观点和事实,请移步相关文章

关于真爱有很多观点,比如最高层级的宗教定义,这件事本身很难被颠覆和质疑,虽然在诡辩领域,付诸宗教虽然是一种「逻辑谬误」,但是我觉得能够坚持信仰本身,也是一种对真爱的确切性,也能保证「主体性」存在——所以这里不讨论宗教领域的「真爱」。

聊聊哲学家对于「真爱」的定义。因为我秉持的是「主体性」视角,所以我把(部分)哲学家对于真爱的理解也按照「主体性」进行了拆分。

  • 爱的基础是独立的「主体性」,即「两个独立个体的互爱」
    • 黑格尔:爱是自我意识与他人意识相互承认的过程,最终的结果是统一和自由。简单来说,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在辩证关系中既融合又独立;
    • 萨特:爱是一个主体对另一个主体的自由选择,并承担其对应责任。简单来说,爱是当事人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与另一个作为独立个体的当事人达成互选的结果;
  • 爱的基础是从不完整的「主体性」进化为完整「主体性」,即「爱是对独立个体的补全」
    • 柏拉图:真爱是灵魂补完的过程。古希腊哲学家会有很多「神叨」的部分,但它确实又是后世哲学的一颗最原始的种子。最初人们对于真爱的理解,是一种对于理念的补全。
      • 插个题外话:古希腊时期,之所以盛行后世所认为的同性恋之风,其实「爱」最初指的是男性长者对年轻男性的「教」。这种爱伴随着知识的传递、观念和经验的分享。而对于年轻男性而言,这即是一种对「理念」的补完。
    • 亚里士多德:爱是主体性通过补全德行的过程。在「美」的文章里,我提到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世仇」。所以在爱上面他们也有「对着干」的部分,但是整体来说他们均认为是因为主体性的不完整,才需要通过爱补完主体性。
    • 拉康:爱是将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给予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简单来说,拉康认为的爱,首先是你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其次,是这个人本身符合了这种「想要」。再简单来说,就是人们爱上的,是一个理想当中的自己。意味着对方在爱中,会是一个幻想客体,所以在现实中不可能完全对应自己的幻想和欲望。

这里需要单独将黑格尔和拉康拎出来,是因为他们很像是「真爱」这个坐标轴上的两端。黑格尔强调的「互爱」,是两个均为独立个体;而拉康则先承认了独立个体本身是「残缺的」、「不完美的」。但拉康特别强调了「幻想」这个点,是因为他认为人们在所谓的真爱中,找到了可以符合自己幻想的客体。换句话说,人们认为的完美的基础是因为「别人」还是因为「自己」?

当然是因为自己,因为他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得到的,才会投射到对方身上以形成一种幻想。举个简单例子,有阳具/生育崇拜的人,会将这种符号的欲望投射至对方身上,希望对方拥有更大的阳具或者乳房。这个时候就出现一个问题,我们幻想的存在是具有「主体性」的吗?显然没有,甚至是不可能有,因为一旦拥有了主体性,就意味着我们的幻想就有可能超脱我们的认知。就像是李敖看见了胡因梦便秘时痛苦的表情一样,她作为自己的幻想品,不应该出现不属于自己幻想部分的存在。

当然,真爱是否需要「主体性」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我在此时比较认可黑格尔的「互爱」。


主体性公式

那主体性到底是什么?

我其实很不喜欢扯定义,因为定义是最容易让人陷入到「认知偏差」里的。它不像是1+1=2,是一个底层公式。主体性本身在不同人、不同境遇、不同时代是有完全不同的解释的。特别是它还是个哲学定义,就更没有答案了。所以这一小节,我可能会回到比较抽象的视角,来进行一番逻辑推论。

主体性(Subjectivity),又译主观性,在哲学语境中与意识、能动性、人格、心灵哲学、现实和真理的观念有关。我在上一小节则使用的是「独立人格」。

首先,我并不认为「个体性」一定是完整的,也不意味着不完整的个体性是无法获得真爱的。那么「个体性」的不完整,则可以回到拉康的观点里重新拆解他对于真爱的观点。

正是因为个体性的不完整,所以需要通过幻想的方式,将它赋予给另一个不存在的人。所以,个体性包含了「幻想我」,即「我是谁」。有趣的是,我是谁怎么是幻想出来的呢?最后再来做解释。

其次,我在博客里多次提到,人即是生物概念的人,也是社会概念的人。人当然可以独立存在,但如果要存在于世,就需要在关系之中得到印证。所以「个体性」在与社会属性碰撞的时候,就会出现另一个「社会我」,即「他们认为我是谁」。

这里需要强调一下,这个「他们认为」并不单纯是「评价」,更多的是你在关系里面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在合作伙伴中你是一个可靠的队友、在父母面前无论你多大依旧是个被疼爱的孩子、或是在婚姻关系里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另一半或父母等等。客观评价,则会关系到你作为这个角色的「适配度」,主观评价,则会影响你在这个角色之中的「存在感」。

最后,是剥离了幻想和这些身份标签之后的真正的「我」。这个具体性是内核,它的诞生是多维的,从基因排列导致的长相、体态、甚至是残疾与否;到原生家庭导致的性格、观念等等。这是「客观我」,即「我是谁」——这是一个更加客观的我,是你需要透过反思、实验、实践才能够客观面对的我。而最开始的那个「幻想我」,区别就在于,那是被你塑造之后的,更加主观的我,就像是求职简历里被包装得巧妙的那个自己。

主体性=幻想我+社会我+客观我

看到的难度,从外到内,越来越难,越需要客观。但是崩坏的顺序,却是从内到外,当无法面对「现实我」,又在关系中失去了「社会我」,最后就连「幻想我」也没人再相信,无法再找到那个与之对应的角色去给予幻想,这便是所谓的「主体性崩溃」。

另外,主体性的稳定是由内而外的,内核越稳定,就算「社会我」得到了负面评价,内核也不会受到太大冲突。但如果你追求的是「幻想我」,比如在互联网上精心营造的人设,一旦这个我被颠覆或否定,人们就容易进入到强烈的反抗情绪之中,从而迷失主体性。


我和「我」

考察主体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者说对很多人来说是「没必要」的事。因为现在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折腾自己。对,我觉得这是一种很棒的态度,我也不认为主体性考察是必要的,除非你真的需要开始检视自己的「真爱」。

在这里提出「主体性」的问题,是它后面延展了不仅仅是真爱,还有关系、独立思考、心理疾病等等相关的话题,所以这个系列就先留在这里。

功利与体验

作者 ONO
2025年3月13日 21:10

每次苹果发布新产品时,都会分成「首发党」和「等等党」。为了彼此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就会进入到「证明A是错的B就是对」的中国式逻辑怪圈——「等等党」嘲笑「首发党」购买的新品会有很多不成熟的瑕疵,流水线起码要到5、6批之后才会稳定;而「首发党」又会用「早买早享受」去羞讽「等等党」,认为他们永远是在为自己的「穷」找说辞。

看多了,就觉得无趣了,但人们还是习惯性地进入到这样的赛道,开始妄图证明自己是对的。

昨天说到的「吵架」,今天算是彻底落下帷幕。结果并不愉快,但也让我找到了另一个内核。

助理制作珠宝,总是在强调性价比、用料足、选材好;但我们比较在乎设计款式、销售策略、市场定位。你会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在一条产品线上的吗?但往往人们陷入到其中一个环节,就很难自拔。

要设计,就意味着成本会提高,成本就成了逃回「产品」本身的借口;但是产品做出来一坨大便、无人问津,又会把「设计」当成借口,开始狡辩是市场不理解自己的产品,明明自己已经用了最好的材料、最性价比的方式去「对顾客好」。

于是,我们希望助理先跳出她埋头苦干的状态,去看看更远的东西,而不是呕心沥血做出一个产品、无人问津,又开始「努力」地做下一个产品证明自己。


但这就是核心分歧:

助理觉得「卖出去」就行,而我们主要是在「理解美的原理」。功利主义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我都已经卖出去了,所以不需要折腾设计」,以至于这个分歧越来越大。

之前和朋友小袁聊起「市场」,销售和价格是市场最后反映的。根据销售和价格调整的商品也必然会「慢一步」,也是我们觉得最容易钻牛角尖闭门造车的环节——当市场没有反馈,我会继续「坚持」,并认为是市场不理解自己;当市场有反馈时,市场的大小和视野,也决定了我「坚持」的大小和视野。

我的创作期,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这样闭门造车的状态。所有的驱动力都来自于「埋头努力」。当时老师丁锐先建议我去看剧本结构,我也会抵触,因为这是模板化的东西,要承认模板化的存在,就意味着要面对别人的模板化「能卖钱」的事实。但渐渐地,在练习的过程中,就会发现结构的意义跟穿珠子一样:这里太平淡了,是不是应该有一个黄金比例的隔珠?

之后老师丁锐建议我看哲学,我最开始也很纳闷,这跟我产出作品有何关系。哲学没有对错是非,会有多个视角去理解同一个课题和生命的意义,它变成了一个最前端的原理:「他为什么能卖出去」要看见的不再是产品和定价,而是更多层面的为什么——他的营销手段、他的产品展示逻辑、他在讲什么故事、他如何赋予意义……(剧本)结构是车架,(哲学)原理是汽油,它们当然可以单独存在,但它们也可以是组合起来的一辆属于自己的、能够跑下去的作品。


自此,我发现了问题所在。助理在贩卖珠宝时,考虑的是权衡成本以及销售带来的实际利益,这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而我们暂时跳出了销售的环节,弄懂原理,想要找到属于自己能够折腾的「意义」和「盈利点」,是所谓的「体验派」。这件事本质来说,是功利主义和体验派之间的冲突。

并不是说功利主义不好,它能够更全范围地看见利益点。但过分的功利主义,会损失人情味、脱离市场;相反,体验派如果太长时间远离市场,也会变成自嗨的游戏。

这两个观念中间本身有一个可以重新联通的方式,但正是因为人们陷入到了其中一个视角,而进入到了那个「证明A是错的B就是对」的游戏之中——这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跳出局内,用客观的视角看看彼此观点。

甚至这个时候,他们怒火攻心,把所谓的观点也当成了攻击自己的「事实」

那他妈还玩个屁啊。既然观念不同,那就各自安好。


再次强调,功利主义和体验派并没有谁对谁错,谁更高级的说法。

而我作为体验派,则觉得:浅尝辄止不是不行,但我觉得有些浪费这一场「生而为人」。

所谓的爱,是从离婚那一刻开始被定义的?

作者 ONO
2025年3月11日 20:46

最近有个小插曲,在跟一个经历离婚的男性解决「心理」问题。

和很多「离婚剧情」一样,当婚姻不得不走到这一步时,人们才开始反思自己的婚姻、亲密关系,甚至是「我如何如何爱对方」。看上去,就是一个因为离婚开始感到后悔、忏悔,甚至是思考「我当初应该如何如何对对方」。但实际上,这是一个被裹了好几层情绪模块的「外归因」——他们将离婚的原因外归因给了一个历史时间点的「自己」。很显然,外归因给历史事件,显然就是在进行「证明恶魔的存在」。

对于这种事,我极其冷血,所以我会直接指出这种「自我感动」的底层逻辑——他想要挽留自己的婚姻,想要做出在婚姻存续期间没有做出的改变,想要尊重对方的选择——那现在对方的选择就是结束婚姻,那是否意味着也要尊重她的这种选择?


后悔药的意义就在于「它不存在」

我并不相信后悔这件事,就跟那些养宠物的人,在宠物临终前,抱着宠物哭天抢地地说「对不起」的人一样——你他妈在它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

必须拆解「外归因」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卸下自我感动的面具。就算后悔以后,也得重新思考我要做出怎样的改变。

底层逻辑就是,你现在想要做的事,你的目的是想要挽回她。那么:

  1. 她是否有自己可以选择的权利,且这个权利是选择不跟你在一起?
  2. 你们的关系已经退回到了关注、甚至是联络的层级,你现在去继续创造共有(拍照给她看),这件事对于建立关系来说本来就有问题,而她现在都拒绝回应和关注,那是否意味着你单方面的建立共有就是在自我感动?甚至你还知道你的行为已经是于事无补的,那这种行为就更是做给自己看的了。
  3. 你觉得你是在配合她做事,那她就是想要和你分开,那你配合吗?

你一直在自相矛盾,然后一直在逃避「她确实想要分开的事实」,然后一个劲儿地在那里上演你想要挽留她、多关注她的戏码。这个逻辑本身就说不通,那你在「演」给谁看?

底层逻辑就是这么冷血,把你所有的假设都剔除之后,你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就是你现在的情绪失控也好、多愁善感也好,都要面对一个问题:你离婚之后想要做出什么改变,而不是把你的世界都外归因给了离婚之后的崩溃。那你的主体性是什么,你到底是谁?如果这件事想不明白,你会长时间活在这种痛苦中,直到你对痛苦上瘾,因为这种痛苦可以成为你博取任何人关注的方式。

这就是所谓的「痛苦容器」。


爱,与主体性

我一直在追问他一个问题:即你的主体性是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在婚姻里是怎样的人,以及你希望爱是怎样的形态。

这个问题确实很抽象,但它可以很好地将当事人从「后悔」的外归因游戏里面给拉出来,面对现实,避免沦为「痛苦容器」。

真爱本身没有标准,而且每个人的认定不同。所以这件事我会从哲学的角度来聊,你也可以看看你现在的感情观、和你期待的感情观,更像是「真爱」这个坐标轴上的哪一个点。

起初,真爱被认为是一种「物理现象」,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心动」的感觉,这是最初级的认知。

第一类哲学观:黑格尔认为的「互爱」,即相爱的两个人均是独立个体,拥有自己选择爱或不爱、以及商量的权利。既然爱是互爱,那么:

  1. 人无法爱上无法给予回应的爱(人能爱上无主体性的AI吗?);
  2. 爱是因为来源于不确定的互爱,即爱不是将对方驯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SM关系里追求的是全然交付,那这是爱吗?)

第二类哲学观:拉康认为的「每个人对他人的爱是对自己的想象」,即因为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或是补全了某种自己期待的符号,而形成的爱。那么:

  1. 爱是一种镜像状态,希望对方给予自己想要的回应;(对方拥有「主体性」是否意味着他会离开我?)
  2. 现代人更具备独立性,所以无需依赖在其他个体上产生爱;

所谓的爱,是从离婚那一刻开始被定义的

有一句说烂了的话,大家都知道它的含义,但大家又都无视了它的含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这件事情倒是有一个挺好的「外归因」——大脑。人的大脑的适应性比我们想象的跟强,它可以很快地适应某种固定模式、所处环境。比如你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在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间里从A点到B点。正是因为这种熟悉感,在人们从忙碌地工作回到居住地时,会在大脑中激活催产素和血清素,以提供安全感、以及睡眠准备。

久而久之,这种习惯会变成「无视」。关系也是这样,当两个人的关系长期处于平淡,甚至没有关注和回应的状态时,人们可能理解成是老夫老妻,但正是因为这种习惯,导致了对对方的无视。比如两个结婚几年的夫妻,丈夫甚至不记得当下妻子头发的样式和颜色。

那为什么,在离婚的这一刻会带来这么强烈的「感官」。同样拿家来举例,当你在熟悉的环境里,大脑进入到「无视」状态时,它会对那些失序和冲突极其敏感,比如饭厅突然传来了玻璃碎掉的声音,这对于习惯的环境来说,是强烈的冲突。这个时候,大脑的情绪和分析模块会被瞬间激活,这种感觉就跟前面讲到的「真爱的物理现象」类似——这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他会把由这种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

离婚,对于已经习惯甚至无视的状态,是强烈的冲突和毁灭。它带来的能量等级超过了大脑对于原本熟悉关系的处理负荷。于是这种「痛苦」强烈到人们开始怀疑自己——天啊,原来我是这么爱对方的。

甚至,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瘾,因为它比起平淡的婚姻,带来更强烈的激素反应,甚至会因为不断的自我感动式的挽救婚姻,识别那些曾经婚姻存续期的美好,会带来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刺激,「痛苦即甜蜜」。


我承认,这样的分析会显得很冷血,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否定那些爱和追悔莫及——但人总得向前看吧。

最终,关于爱这个命题还是会回到了那个核心——我是谁,我在「爱」里又是谁?

美是主观存在还是客观存在? I

作者 ONO
2025年3月4日 22:40

来聊点哲学。

话题来自于今天发生的一件小事。最近助理在做倒卖珍珠的生意,所以会盯着各种款式的珍珠饰品,在她的个人社群里分享。她早上默认了一款「不好看」的饰品,结果在我们看来确实非常有设计感。于是,我们个人的小群里,就围绕「美」展开了讨论。

很显然,美是一个没有「标准」的东西,因为它必须要以「人」作为标准的制定者。但不得不说,一些美又是客观存在的,比如巴洛克时期的建筑风格、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代表黄金分割比例的Φ、一个由无限不循环小数π构成的圆……

当然,上述所有的「美」,也不是所有人公认的「美」。甚至就连我自己,也在某一个时期,非常厌恶鲁本斯代表的巴洛克时期的绘画作品——但随着年纪的变化,现在越来越喜欢鲁本斯对于人物细节的刻画,甚至超越了「人」这个符号。

也就是说,「美」本身具有强烈的时代性、个体性,甚至是个体在不同时期、情绪状态下也会发生喜恶的变化。

我思来想去,想用最简短的方式解释一下「美」或者「美学」的概念。在哲学世界,这是诸多哲学家都涉猎过的领域——就和哲学本身的特性一样,美这个概念并没有标准答案,甚至会让人觉得每一种答案都是正确的,但它们之间又互相悖驳。

艺术的历史性划分,往往会按照「风格」的标准。我在这里想到了另一种划分方法——按照哲学时间线。


远古美学

这是哲学还未从学科分离出来的时期,之所以要特别强调这个时期,是因为我毕竟花了大篇幅聊「性癖」这件事情。从「性癖」本身的「符号联系」,是可以对远古美学一窥究竟的。


古希腊古典美学

美是「非客观」的。

古希腊的代表哲学家,柏拉图认为,美并不存在于物质世界,而是人类认知对于「美」的无限靠近。提到柏拉图,就不得不提到「理型」的概念:指存在于物质世界之外的永恒、完美、不变的原型或模式。每个人的认知里,都有一个抽象的理性概念,比如「杯子」,如果你手里没有任何杯子的实物,你的大脑也会给你描绘出最接近你认为的「杯子」的形态,且这个理型在每个人的主观世界里都是不一样的。所以,「美」是物质世界里的实体无限接近你认为的那个「理型」时所形成的——比如什么罩杯的乳房、多大尺寸的阳具等等……

美是「和谐」的再现。

既然有人提出了美是非客观的,那么就有人要反着来。这个人就是亚里士多德,他认为美是客观存在的,是由规则、秩序、和谐等指标决定的。简单来说,亚里士多德认为艺术是基于「模仿论」存在,对现实事物的模仿,并对现实实现升华的过程——比如赫拉的乳房,代表了神性里的母系,所以她的乳房罩杯代表了某种意义上的「美」的标准值。

需要提一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对于美学的定义完全相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亚里士多德是从神性的角度解释美学——神创造的事物,即代表了「美」,所以那些已经存在的「美」,在宗教解释里都能找到其「合理性」;然而,柏拉图就是一个反神学的先锋……

  • 所以这里要留下第一个问题:「美」到底是主观存在,还是客观事实?

中世纪(神性)美学

美的三要素:「完整性」、「比例」、「鲜明」。

中世纪宗教兴起,美学自然而然就和神有了脱不了的干系。中世纪意大利经学派哲学家、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提出了「美的三要素」这个概念,将美变成了可视化的、仿佛是教堂穹顶描绘的创世纪绘画一样的标准。

这里我想追加一个我认为的「鲜明」,字面意思认为「鲜明」代表了色彩艳丽、对比度等创作手法。但我这里想提出一个我认为的「鲜明」——即「光影」。纵观中世纪与神学相关的艺术作品,圣光光影一直是一个重要的「要素」,光代表了圣洁、神性,自然也让艺术作品有了善恶的切割。只不过是因为后来才有了丁达尔效应的命名罢了,那个时候,人们对光影的追求,已经变成了一种「美」的标准。


文艺复兴-启蒙时代美学

美是「非功利性的愉悦体验」、「非概念但普遍性」、「非目的而合目的」、「主观的必然性」。

这是哲学家的臭毛病,就是把一个简单且复杂的概念用最浓缩的方式进行表达,但要解释起来,就像是在解压一个充满了逻辑陷阱的巨大压缩包。提出这个概念的,是德意志哲学家康德。简单来说,康德认为的「美」,是完全基于主体的审美感受来确证的——美看上去是一个个体经验,是一个人对于美的经验主义,例如他从小生活在郊外有山有水的地方,经验主义会告诉他山水就是一种美,会让他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愉悦。但同时,加入了「审美」的概念后,我们个体认为的「美」,又希望他人能够理解或有同样的美感体验,于是,美学有了「普遍性」的标准。

美是「理念的感性体现」。

在感官的愉悦条件上,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追加了一个条件:理念的体现。理念是绝对主观的,比肉体上感受到的愉悦更高层次,美作为一个客观事物,需要与主观契合时,才能构成「美感」。他非常矛盾而隐晦地解释了「美」的概念,理性与感性的统一;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一般与特殊的统一。也就是说,「美」可以作为一个客观事物先存在于世,但如果它无法与个体的理念发生美妙的契合,那么这个「美」是不存在的——颇有「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的韵味。

  • 所以这里要留下第二个问题:如果无法被普遍性感知的「美」,算不算是美?

近现代美学

美是「脱离意志」的存在。

从哲学家叔本华开始,美学就变得越来越抽象。叔本华有一个重要的哲学观,他认为人类的痛苦根源,源自于「欲望」。只有真正意义上的「美」,是可以带领人们暂时摆脱「欲望」的束缚,从而脱离意志带来的痛苦。例如沉浸在音乐、绘画创作里进入到了「心流」状态的人们,暂时因为「无我」的状态告别了欲望,也就意味着摆脱了痛苦的束缚。

美是「关于生命的美」。

紧接着,有人不仅挑战了叔本华的「禁欲主义」,甚至还挑战了在此之前的「神学之美」。这个人就是提出了「上帝已死」的哲学家尼采。尼采认为生命本身就是「美」的,当生命在面对情欲、挑战、威胁、甚至是死亡的时候,它能爆发它该有的力量、冲突、激情,这就是「美」的集合。尼采认为,所谓的艺术,是结合了两种古希腊神代表的精神:即酒神代表的激情、狂野、放荡、混沌,以及太阳神代表的理型、秩序、和谐。

美是「世界的显现」。

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的「美」,有点类似亚里士多德认为的「和谐再现」,但不完全是与神性相关。正是因为有具体的实物,承载了「美」的概念,才得以可以让人们理解「美」的概念,并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通过艺术展开、进展的。比如一座供奉古希腊神明的神殿,它不仅仅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建筑艺术,更是因为它可以让人们透过神殿的存在、文明的传承,理解美学在世界的存在与变化。

美是「灵光」。

哲学家本雅明,第一次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提到「灵光」一词。「灵光」到底是什么,很难在这里用短篇幅解释清楚,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是艺术的独特性、历史性和神秘化。在相片、录影机没有发明之前,艺术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复制的、充满了独特性。比如存放在卢浮宫的《蒙娜丽莎》,那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美」,这是符合「灵光」的定义的;但随着科技发展,《蒙娜丽莎》变成了一个被几亿像素点钜细靡遗呈现的相片后,它虽然仍然可以保留独特性,但去神秘化丧失后,这样的「美」还能称之为美吗?

  • 所以这里要留下第三个问题:随着时代的进一步发展,AI通过算法得出了关于最适配人认知的「美」,完全丧失独特性、历史性和神秘化的作品,还能称之为「美」吗?

现代美学

美是「符号」。

我比较偏向文学批判家、哲学家罗兰·巴特的哲学观点。他认为美是一种符号系统的产物,能够唤醒人们认知里关于美的符号。我在《性癖纵横观》里面大部分提到「符号」,其观点部分来源于罗兰·巴特提及的「符号」。有趣的是,到这个阶段,美学似乎又回到了柏拉图认为的无限靠近「理型」里的「美」,但是罗兰·巴特认为,美是客观存在的,是需要我们通过文化、文学、语言的塑造,才拥有关于美的认知。也就是说,我们需要通过后天教育,才能在认知里建立一个关于「美」的「理型」。

美是「超真实」。

法国社会学家、哲学家让·鲍德里亚将美从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拉到了一个更加抽象的维度——超真实。超真实并不代表「失真」,而是一种「拟像」,他认为现代美学不再关心真实,而是创造「比真实更加真实」的艺术品。例如抽象艺术、群体性的审美观、甚至是人工智能作品。

  • 所以这里要留下第四个问题:艺术是否可以脱离「人」这个客体而存在,例如完全由人工智能创造的作品?

本想在一个小节搞定的事情,竟然有了这么多内容。既然如此,关于「美」就变成一个专题慢慢呈现吧。那么本期留下的话题,就在之后的内容里慢慢解答吧。

我拥有的只有我的死亡

作者 dimlau
2025年2月8日 12:30

今年第一篇博客提到,定格咖啡馆搞读书活动,每月共读一本书,读完的朋友可以到定格咖啡馆免费喝一杯咖啡——不是比赛领奖品,而是以咖会友。一月份我们共读的是《斐多》,是《柏拉图对话集》的一个篇章。我是笨人,读书也只是闲暇娱乐,所以很少反复读一本书。但是写人赴死的书,却经常打动我,让我想反复读。《斐多》写的是苏格拉底临死前的一些对话,我也读了好几遍了。

亲友们愿意为他花钱买命,愿意帮他逃亡,为什么苏格拉底非要接受不公正的审判,结束自己的生命呢?因为他认为如果违背自己曾经教导他人去遵循的原则,活下去又如何自洽呢?别人或许可以自欺欺人,而他却是认为「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的人啊。

从三是单数这个概念的一个具体表现形式、热与冷的概念、冰与火的实例,苏格拉底带着我们推导出了灵魂不灭这个结论。《斐多篇》里的这段论证着实让我热血沸腾,十分想要推荐所有人一起阅读和辩论。读罢妳或许还会有所质疑,尽管提出来,希望苏格拉底不灭的灵魂在某处能够听到,和妳一起继续论证——这正是他所追求的,他说:「一个人最坏的毛病就是厌恶论证……我并不热衷于是自己所说的话在听众心中显得真实……那是次要的事,主要的是(通过辩论)使我自己相信它」 1

苏格拉底真的不怕死亡吗?我不敢揣测,但他临终的论证,请求朋友加倍地提出质疑,并且在最后,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类似高维度时空的,灵魂将要去的,更好的所在,这些都让我忍不住流泪。我们有时会说,为了某些信念愿意付出一切。其实我们所拥有的,归根到底只有自己的死亡,而苏格拉底付出了他的所有,我愿追随他。


  1. 章节编号 89D、91A。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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