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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答案提问

作者 ONO
2025年6月11日 11:00

之前讨论过,人们之所以开始越来越不会提问,是因为很多人关注的并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会不会问出蠢问题」。所以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为了提问而提问。之前总结过提问的几种类型,今天再继续深入下去:

  • 索取答案,通过提问的方式获得观点反馈;
  • 索取价值,通过诱导等方式获取观点支持;
  • 索取存在感,通过提问的方式(特别是当外人见证时)获得能力认可;
  • 建立交流,通过提问的方式释放「我在关注你」的信号(它可以是你对这个人真正感兴趣,也可以是利用这种方式获取好感度)

可以回想一下,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提问了,是因为了解的东西更多了,还是因为在提问的环节又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标准——即好问题与蠢问题。我相信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你真的因为疑惑提出某一个问题时,这个问题并不会第一时间被解答,而是有另一些标准的加入,反而来评价这个问题的「价值性」。比如这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这是一个「大多数同学都已经理解的问题」,或者这是一个「蠢问题」……


提问、质疑和对抗

我身边有一个「不会提问」的例子,我妹妹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她父亲对她格外照顾。加上因为父亲早年的离婚和再婚,他其实透露了很多对女儿的爱,比如希望女儿离开重构家庭去国外留学、毕业后生活在异地城市,甚至还和再婚对象约定不要孩子。

但是这种爱有时候也是强制性的。从妹妹的描述里,自己的父亲看上去是一个很「开明」的家长,会允许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但在选择之前她父亲会给她分析每个选项的好与坏。如果她选择了那个「错误答案」,虽然不会被责骂,但她的父亲会采用叹气和失望的表情来代替责罚。这让我妹妹的压力倍增,所以渐渐地,这些所谓的选择权其实早就是她父亲设定好的流程,对她只是一种告知的结果,因为那个错误的选项就意味着「你让我失望了」。

同时失去的「能力」,还有向自己父亲提问和质疑的能力,因为在选项面前,她父亲已经把想要表达和宣讲的可能性都已经公布。虽然不及诱导性,但也预设了所有可能会被提问的部分,比如为什么、我能得到什么,以及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小学在课堂上向思想品德老师提问「学思想品德有什么用」,于是被老师认定为扰乱课堂秩序,我就成了这些老师的眼中钉。也就是说,我小时候的这些提问几乎都没有得到正面回答,而是用了另一种评价提问本身的方式结束了我的真心发问。

父亲和老师本质上是存在相同的符号属性——即权威性。违抗父权和违抗一些老师认为的身份,其实都是在挑战权威。特别是当这种挑战是超出权力评价范围的,比如我在学校犯错,作为权威身份的老师其实有权力来惩罚学生。而当我提出了一个无法被定罪处罚的行为时,与其讨论事情本身,不如用权力覆盖的方式优化「法典」,以完善权力能够惩罚超出认知范围的行为甚至是思想。

这是很多人带着答案提问的第一种情形:即无法与权威符号进行对抗。

当然,会有人站出来说「对抗无用」而避免对抗,但这背后还有一个选项是「弑父」,即切断与符号的关联性,但很多人避而不谈「无法割舍」的真实原因。(参见《卡在时间的缝隙里》


提问标准的制定者与维护者

「问题」是有标准的吗?或者说真的有所谓的「好问题」和「坏问题」吗?

大部分时间我并没有主动定义问题的「好坏」,除非是在 TA 竟然说这样的场合,我们会评价每个人问题的好坏,目的是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是否真的在学着关注对方,而不是在关注自己在社交场合里的形象。

有的人天生对「对错」和「好坏」评价敏感,特别是在进入社会仍然保持学生思维的人,他们甚至也会惧怕提问之后被人评价这个问题的「好坏」。

且不说观点交流,现代互联网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例如在一个文章下有不同人发表的观点。超过 80% 是在表达对作者或文章的吹捧,但他们也仅仅是停留在「点赞」这件事上。为数不多的有「提问」的人,但如果这个领域下面抱团的人越多、文章创作者的权威性越强的时候,对「提问」的评价就会出现,甚至有的时候是作者亲自下场撕——定义别人的提问是在抬杠。

抬杠的问题有抬杠的解法,因为大部分抬杠的提问其实是在质疑动机和题干。但如果一刀切,把所有的问题,特别是那些直击了创作者观点和事实的问题,也划分进抬杠的标准里,再连同因为权威而形成的乌合之众,他们为了合群,会主动挞伐这些发出不一样声音的人。于是这种更为激进的「沉默螺旋」就会形成,即越来越多人不敢、不想提问,因为总有一群要吃屎的人,会护食自己的屎,甚至还要把自己正在吃的屎强行塞到别人嘴里。

比起个体符号代表的权威感,乌合之众仰慕崇拜和维护的权威感是抽象的,表象是乌合之众里的参与者不希望自己被群体淘汰,所以必须要遵守某种规则。特别是当有一个外在的攻击对象时,这种将个体能力附着在群体能力之上的能量倍增会让人着迷。既然是权威感,向权威提问也可能被认定为是「挑战」,所以越来越多人为了合群,也开始渐渐放弃提问的能力,这是带着答案提问的第二种情形。


在鄙视链里寻找下位者的游戏

学生时代下课和晚自习期间,会有很多学生跑到办公室找对应的老师询问问题,这是老师鼓励的行为,甚至还会评价这样的行为是一种「学习态度」的体现,所以提问本身也变成了内卷的一部分。晚自习我经常被要求在办公室上自习,因为我一个人坐可以说单口相声、任何一个同学跟我靠着坐会变成漫才……所以我在办公室可以观察各种「提问者」。

大部分来提问的都是「好学生」,他们问问题的习惯并不是直接提出问题,而是绕了一个弯子询问「我这样理解/解题可不可以」,因为他们并不希望自己带着一个完全不理解的问题去问老师。如果这个问题老师已经讲过,而是自己没有举一反三的能力,就很有可能从学习态度内卷的比赛中败下阵来。

如果「好学生」中间夹了一个「中上学生」提问,他们虽然也会模仿好学生提出「我这样理解对不对」,但事实上他们几乎没有理解,而是带着一个全新的、空白的、甚至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去问老师。每每问出这样的问题,排在后面的「好学生」会突然形成联盟,开始拿着笔记试卷交头接耳、点头说笑、甚至露出鄙夷的表情。因为在他们前面有一个「蠢问题」能够更好地体现出他们即将要问的「好问题」,从而拉开自己与这些提出蠢问题学生的层级,更能体现自己的学习态度。

一旦这样的鄙视链游戏里出现了一个「玻璃心」,很有可能会因为自觉问出了一个「蠢问题」而懊恼自己的行为,从此之后他便避免再问问题,宁愿不懂装懂,也不能因为提出了一个「蠢问题」而被证明他不如其他人。

于是,这种模式被带入到了职场,也会因为在内卷的过程中不懂装懂而拒绝提问——除非他们能够在鄙视链里找到一个提出「蠢问题」的下位者,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超越对方,否则提问本身随时随地都会遭到他人评价。特别是那些利用他人的提问来进行评价的上位者,甚至会通过评价别人提出的是「蠢问题」而保持自己的上位者身份。

我记得有一次,我观察记录来问问题的同学,被老师抓到没有好好写作业。他问我笑什么,我如实回答:有的同学问的问题是其他同学会的,为什么不让会的同学去回答不会的,他们会不会就不想问问题了。老师作势揍我,质问我怎么没问题要问,我那时真的问了一个问题:

「我能不能去楼下买根烤肠?」


带着「答案」提问是为了防止被提「不知道答案的问」

先总结一下,几种习惯性带着答案提问的情形:

  • 无法与权威符号进行对抗,带着答案提问是为了符合权威符号的意图;
    • 比如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员的提问,一定是需要提问准备稿里的内容,否则就是对权威的一种对抗;
  • 为保持合群,而放弃对群体权威性进行提问和质疑的权利,或是带着已知答案的方式提问,以引起乌合之众首领对于提问者的正面评价;
    • 狗腿子为了拍马屁,而询问老板过去的奋斗史,从而引出自己对老板表达的钦佩之情;
  • 提问本身存在鄙视链时,放弃提问甚至是不懂装懂,避免自己在外界得到负面评价;

前段时间在上海跟几个朋友聊了聊目前的「上海社交」,他们都提到在上海不向对方提问,也是一种他们认为的「不打扰」,所以他们宁愿先想好提问之后对方会回答什么问题,一旦对方回答了超出自己预测的答案,他们又会把这种责任归咎于「打扰本身」。

看上去,上面这段描述都是在考虑对方,但事实上本质还是只看见了自己,是因为害怕自己因为打扰对方而得到负面评价,所以在社交里就预设了各种可能会打扰到对方的可能性,甚至预设了什么样的问题不会引起他人的反感,以及他会如何回答以及提出怎样的反问。

很累吧,对,这就是他们表达的社交里的「累」,因为他们累的是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社交关系里得到负面评价。

如果拆解内核,会发现这并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预设对方的回答,对方也会因为这样的提问,而预设对方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

「周末有空吗?」

如果我回答没空,是不是意味着我脱离群体,我没有给对方面子,而对方提出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是希望我有空……于是人们「不得不」回答有空,因为这是社交的一部分,也是彼此预设答案之后的在彼此舒适圈里的交流方式。

如果我回答的是「有什么事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预设答案的反向提问,这个问题被丢回去时,就会引导第二轮预测——他这样回复我是不是他会选择他想要参加的活动?或者他根本没空,只是用这种方式拒绝我?或者他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他需要挑选更有价值的活动……

与其说是带着答案提问,不如说就是在通知对方,因为他们彼此都预设了那个答案,不希望做坏人的人不懂得拒绝、在乎自己形象的人只在乎自己是不是问了「蠢问题」。

换句话说,你是在舒适圈里提问,去得到一个不会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答案;还是你真的想要了解那些未知的事情,或许你自己会分裂出第三者看着自己——我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懂,会不会被人嘲笑……

爹的高台教化

作者 ONO
2025年4月25日 11:00

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个「爹」,应该是为儿子庆祝考试成绩,但全程只听到爹对儿子的高台教化。节选一些听到的内容:

  • 人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你知道什么叫众矢之的吗?你知道为什么人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吗?
  • 努力有必要,但是不能蛮干,否则我们花这么多钱让你读书,岂不是大家都白努力了吗?
  • 爸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人不能放弃,一旦有了放弃的念头,你就输了,你知道吗?
  • 妈妈之所以能遇到我,是因为我足够优秀,否则就不会有你了,你知道吗?

爹这个符号很常见,但我也是在今天第一次见到如此没有「男性特征」的爹。可能以下的内容会引起不适,但我需要客观地描述「没有男性特征」这件事。

因为是背对着,他刚落座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很强烈的「焦虑感」,他会满场控制服务员的行为。他是全场不停输出的人,但他的外在形象和举止十分阴柔,这种阴柔几乎达到了「婆婆妈妈」的层级。我知道这是一种性别歧视,但既然他作为一个「生理爹」的符号,同时又在不停地输出以通过儿子获得「男性尊严」,所以这种割裂感不得不推导出「平衡」以外的点——一个需要通过高台教化的方式获得男性特质,即「爹符号」的男性,其衰弱的能量可能会出现在几个方面:

  • 工作,因为当太久的孙子,需要有一个地方可以持续当爹;
  • 性生活被压抑,这种压抑不是来自于被压抑,而是他作为主动压抑的一方,其具体差别在于:
    • 若是被压抑方,性压抑会转化为攻击性、创造性、强迫症;
    • 若是主动压抑方,例如性无能、性向隐瞒等,则会通过对他人的控制来弥补男性特质衰弱的事实;
  • 因为人体机能的关系,男性也会因为年纪的渐长而出现荷尔蒙减少的过程。男性能力下降的过程中,就会出现「代偿行为」。这个能力不单单是指性能力,也可能涉及自我认同感、被关注程度、家庭地位等等。《性癖纵横观II》

说起这个观察,并不是要吐槽这个「爹」,而是聊聊男性的「表达欲」。我是个表达欲很强烈的人,除了博客,还有播客、剧本和小说创作,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压制自己的攻击性,回退这件事是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不善于表达情绪的家庭里。男性长辈都是闷葫芦,女性长辈又都情绪泛滥,常常会以叹气来代替一句原本应该表达清楚的内容,所以大家都需要去猜测叹气背后的真实含义是什么。以至于不善于表达情绪成了男性家庭成员的「生存方案」,即只要我不表达真实情绪,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引发对方的情绪。

情绪不会自然消解,当被压制时会形成对内的攻击。说个题外话,这就是我家族男性成员或多或少肝功能不好的原因之一。当这种攻击性达到极致,就会需要其他的释放通路,例如创作欲、捣鼓机械、风险投资等等。

我家很少出现说教的场景,因为大部分的说教是母亲这个角色通过情绪裹挟和道德绑架的形式完成的,所以父亲反而会充当那个「听我解释」的角色。当然这是后话了,回到爹的高台教化这件事,如果这些情绪没有通过其他形式的通路给发泄完毕时,就有可能会转而形成强烈的「爹味」。

「爹」会有两种符号,一种是无法违抗的父权,即「权威爹」,另一种是迫使他人遵守的规则,即「说教爹」。

——《我们为什么需要“爹味”?》

之前三番五次提及过一个底层逻辑,即男性的原始动力是「尊严」,结合前一节讲到的能量衰弱的原因,就可以串起来解释了:

  • 「权威爹」的尊严层级更像是通过「谁的拳头更有力」来决定的。儿子自然是弱小于父亲的,哪怕是有一天他意识到儿子已经长成了可以和自己对抗的孩子,仍然可以通过「孝顺」这件事来作为规则层面的压制;
  • 「说教爹」的尊严程度更像是通过「制定规则」来决定的。因为男性特质的衰弱,无法通过拳头的方式对比尊严,则通过说教的方式重新调整规则——你必须听我的,因为没有我你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

很有趣的是,这件事居然是可以反推成立的——即一个男性越是把说教成为寻求「地位确认」的手段,就越是男性能量衰弱,因为如果他有足够硬的拳头,就已经使用力量获得尊严了。


于是,在这个过程中,高台教化就成了「说教爹」非常巧妙的表面伪装。现在需要解释清楚什么是「高台教化」。首先,这是一个「排他性认定标准」,即我认为你的作品是在高台教化,那就是高台教化,因为高台教化本身没有标准,甚至会因为主观喜恶,而觉得对方放个屁都是在讲道理。

所以第一步需要摒弃主观好恶,再来解释高台教化:

  • 高位俯视。这一点本身是相对存在的,但由于个体认知差异,必然会形成暂时的相对高度(但不可否认,认知歧视又确实存在)。
  • 应然判断。休谟认为我们无法从「实然」命题推导出「应然」命题,除非我们可以明确地阐述其逻辑关系。例如,我们无法从「你的文字让我感觉到不舒服」推导出「你的文字毫无价值」;大部分高台教化会采用这样的叙事风格,将一个主观感受与客观事实叠加形成结论,而没有完整地解释其内在的逻辑关系。
  • 缺乏自我反思。高台教化的观点往往会被伪装成「普遍性」存在,而非「框架产物」;
    • 所谓的「框架产物」是一个人的观点、结论、判断,都是在特定认知框架下产生的结果;
    • 高台教化是将自己框架下的产物,当成了所有人都该遵守的公理或标准;
    • 反之,框架和框架之间的认知差异,也会导致其中一方认为对方的认知即对自己的「定性」,而产生非黑即白的认知,即证明你是错误的,那我就是对的;
  • 权威性。我虽然不反对权威性,但个体的权威性并不能覆盖他人认知,除非这样的权威性已经成为一个乌合之众的「纲领」,否则其权威性是应该接受考验和质询。

当然,上述的高台教化的构成要件本身也有局限性,因为我认为主观先行要比客观标准更重要,比如有的人更喜欢完全的结论先导,或是应然命题的绝对感,或是自我权威对他人在认知、知识储备上的碾压。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说教爹」的高台教化在某些时候也是有「内容」的,只是他的表达方式会让一些人感到不悦。同时高台教化也很容易禁不起「反驳」,但是这个表象也并不能完全否认其内容的「价值」。

总结一下:为什么值得弄清楚「高台教化」这件事:

  • 能用于分析父母、权威者、对话双方的表达姿态;
  • 能用于判断一段话是否试图「说服」,还是试图「压制」;
  • 也能帮助自己反思写作或讲话中是否不小心落入「应然」的结构里。

最终的最终,我认为认定高台教化这件事本身是「主观先行」的问题,如果主观上无法接受,那对方放个屁也是在说教~

卡在时间的缝隙里

作者 ONO
2025年2月18日 17:52

之前在《所谓少年感,或许是他”死”在了那一刻》里提到一种可能性,在童年时期遭受了超过心智承受能力的打击后,当事人的心智发育会停滞在那一刻。

这里还有后半段内容——心智虽然卡在了那里,但是过早发育的前脑,会将他们带入一个全新的接近深渊的世界。这件事被拆分到了《适管婴儿》里。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聊,是因为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并不是所有心智停滞发育的人,都会逃往那个抽象的哲学世界。但有趣的是,逃往抽象世界的人,大多数都很难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智」。

所以,我很有可能要提出一个嘲讽「理性之人」的观点——所谓的理性,有的时候是用来包裹当事人并不愿意真实面对的感性的。


这段时间跟一个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起了他对自己父亲的厌恶。他很擅长给自己的任何一种情绪,都找到与之对应的某本书上的某一个现成的观点和结论。所以他几乎可以做到密不透风地提出问题、然后自己解开问题。在这种自说自话好几回合之后,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你给我说这些事情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回答是:「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我继续问:「现在呢,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你觉得我还是理解你的吗?」

在和他的聊天过程中,他对于父亲这个符号的控诉,往往是一个固定结构,即「我不喜欢父亲」,是因为「我厌恶权威符号」,所以「我不是在讨厌父亲本人」,但是「他确实代表了某种非常典型的权威形象」。

这件事的矛盾,是我跟他第一次接触时就发现的问题——他既然如此厌恶自己的父亲,那为什么不采用「断开」的方式让自己获得自由?于是,他在这个点逃了无数次,又被我无数次地抓回来,不得不好好面对。


另一个案例,也是一样的内核。

我们的一个朋友,因为家庭教育的「失败」,很小就患上了抑郁症。婚姻名存实亡的夫妻俩,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是一种「我活着还有意义」的比赛,母亲纠缠着女儿,让她时刻关注自己;父亲也会用哭诉自己的方式,拖住女儿的关注,让她在两个人中间成为那个共同见证者,去抱怨彼此的不忠。她为什么不从这样的家庭脱离出来?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要感谢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

对,不跟父母彻底断绝关系,不仅仅是因为法律赋予的赡养义务,但法律并没有规定「情绪价值」这件事。解绑所谓的「孝」,其实有非常明确的方法,即,将「养」和「育」拆分成两件事来看待,这是后话。想要说的是,所谓的孝,其实自古都有解绑的方法,但它成了一个最终解释,去掩盖了一个很多人都在逃避的事实。

不仅是这位被父母折磨的抑郁症患者,还是那个张口闭口都是「厌恶父亲符号」的人,他们用「孝」对抗了自己的「恨」,拖拽着「恨」不会真的走向断绝联系的那一步——因为他们还可以需要父母提供经济上的支持,也不得不承认殷实的家底最终会变成「遗产」而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对于原生家庭之罪的「弥补」。


于是,他在这个点逃了无数次,又被我无数次地抓回来,不得不好好面对。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认为我揪着这个点,是我作为「权威」,在定义他的「没得选」的人生。反之,我也提供了一个参考视角,当他在给我宣讲他之所以讨厌父亲,以及每一种情绪都找到与之对应的书本知识,且认同我应该能理解他的行为,是不是和他父亲的行为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点,他炸了,把我拉黑了好几天。这两天才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给我留言道:「我确实一直在逃避这两件事,我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上会有我爸的模样。」

废话,你是他基因代码的一段啊!

当然,这也是因为父亲这个符号,是他童年生活里,最熟悉的模式。他渐渐意识到,他一直在用同样的方式去寻找这个熟悉的感觉——无论是他在「当爹」时说教的模样,还是他因为父亲在童年心理层面的缺失后导致性向的改变,在成年之后爱上那些年长的男性,从而弥补他所追求的父亲符号。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所以他的心智卡在了那个时间里,于是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修复这种因为父亲导致的伤害。他逃到了知识的海洋里,去寻找所有可以印证自己「厌恶父亲」但又「无法(暂时)割舍父亲提供的经济保障」,以及自己在潜意识里,无时无刻地在靠近那个熟悉的「父亲符号」。

他之所以找不到答案,是因为他隐瞒了部分条件,以及他或许根本就不想找到答案罢了。


与其说是卡在了时间的缝里,倒不如说是他钻进了那个可以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既要又要还要的「外归因」里。

话分两头,既要又要还要的后果是什么都得不到;用极致的理性自我拆解,不过也是在包裹那个最不愿意承认的感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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