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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2023最后一天

现在是美国中部时间晚上七点,很快2023就要过去了。对于日本来说,新年的第一天早已开始,朋友圈里都在抽おみくじ,参拜神社,享受正月的假期。对于中国来说,这是普通的一个元旦,朋友圈里,他们都在总结今年,展望2024,期待春节。而我刚刚从芝加哥回来,度过了圣诞假期,明天早上就要去见老板讨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不同国家的一年的结尾有时差,这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为周围迎接圣诞的氛围而喜气洋洋,心里也同时惦记着年末年始是日本最重要的仪式感,,骨血中又自然而然地觉得春节过后才是新的一年。如此种种,2023与2024的交接,于我而言,分外漫长。

同样漫长的还有这一年。

年初的时候,从纽约州出发途径多伦多香港,隔离在中国上海,等待美国签证。三个月的等待,让我一度以为工作要无了。三月中旬回到纽约州以后,随意做了两个月,工作也确实无了。好在迅速找到了下家,有惊无险。

在离职前回了一趟大阪,怀旧。

再然后就是从纽约州途径加拿大,跨国搬家到密歇根,奔赴新工作。

愉快的工作了几个月以后,老板又宣布带领所有人一起搬去密苏里。于是又是一场开车十小时的搬家,直到圣诞前夕才安顿下来。

这一年也是我进入三十岁的一年。除了经历惊心动魄以外,我还经历了很多美好和新奇的事物。然而它们发生的太快,尤其是后半年,我没有空去记录。

-我拥有了一只手养的太平洋鹦鹉
-和老板来密苏里勘察新实验室和新环境
-经历万难去安娜堡听了Maxim Vengerov的独奏会
-和朋友在Meadow Brook Hall度过了奇幻奢华的圣诞夜
-搬家前两天在医学院参与了老鼠的开颅手术,置入电极大成功
-十小时的搬家途径马克吐温boyhood汉尼拔小镇
-新城市带来的红州新感觉
-芝加哥的夜与old town

我有太多太多感触,没有时间写下来。我也有很多照片,但那不过是照片。在密西西比河畔的宾馆里,我第一次细细地读起了南北战争的维基百科。一如我在维多利亚港前研究起香港的历史一般。见到了,就会问为什么。

从前我总觉得书为我展现了足够辽阔的世界,但是从今年开始,我的态度松动了,因为投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发现真实的世界更加辽阔,并且细节丰富。

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实事困扰我,就是人活着没有意义。在离开日本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人活着就是制造垃圾,赚钱越多代表可以制造更多的垃圾。我的精神困扰在今年变好了许多。确实,从最最长远的时间维度上来说,人的存在对于漫长的时间和广阔的宇宙而言,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更改观察事件的时间尺度,就可以规避讨论意义:将快乐的时刻放在小小的时间度量上感受;相对的,把痛苦和悲伤放在茫茫宇宙里淡忘。人的存在依然没有意义,但这样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在最后一天对新的一年许下愿望,我想我不会许家人朋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感情的美满之类,因为早已其他时刻祝愿过。新年我想祝愿自己,在2024有足够的包容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接受,顺其自然。

 

我的导师

我的导师特指我的博士导师,他是一个日本人,今年六十多岁,简称T吧。

我在读博的时候,对他的行为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毕业三年后,逐渐开始,并且试图理解他。这次回日本,也见到了T,问了一些问题。美国回去的机票一万二人民币,加上其他杂费,说来只是为了这几个问题付费罢了。

T明年就要退休了。日本的大学大概有文学、理学、工学、医学、农学这样的院系划分。T现在做到工学科长,也就是国内大学的工程学院头目的那种位置。明年退休后,他要加入政府学术组织,为国家制定电池发展的十年计划,掌管近五年的1.2亿美元国家科研经费分配。

得知这个消息,我思考了很久。做科研的本质是什么?这条路的尽头竟然如此…先是学习实验技术,然后是组建团队申请经费,最后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去坐庄负责发钱。

这算什么?

那我从一开始就大抵与终点背道而驰了,毕竟我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来到其他国家发展。而坐庄的人,发的必然是本国的钱。

同窗会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上台讲两句。我上去感谢了实验室对自己的培养,然后发表了目前阶段的观点:经济下行的时候,不同国家的人更需要合作,而不是因为害怕而躲在各自国家的政治计划后面,互相攻讦。

这样的观点听起来如此堂堂正正,天然政治正确。好些朋友都对我说:nice speech。

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也不知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论点到底是否成立。每个人出生都有一个队列,只要生存于世,不论是否愿意,我们都在队列之中。国家也是这样的存在,我天然是中国队列,所以我只能呼吁国家合作。我从来不愿,也不能站进其他队列,不论我的经历如何。

然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总是有争斗,从我的本心而言,我甚至觉得不同队列的人类争斗,消灭掉一部分人,未必不会对剩下的人产生好处。只有弱者才会呼吁合作,强者选择直接掠夺。

二次会的时候,我私下问了T几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他没有像普通日本人那样说一些富有“同理心”的话,敷衍我赞同我。他思考了一阵,对我说做人要圆滑一些,年轻的时候不要过多反对,相反的要抱着一种“原来这样也可以”的学习的心态。

我真的很吃惊他会这么说。因为当初我做学生的时候,学的不是这些。

对待学生的话,要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不要干涉他们做事。对待上司的话,做不到的事,要懂得拒绝,但是不能直接拒绝,就说稍微等等。

谈话的最后,我问:获得世俗意义的成功的方式,和我认同的方式大相径庭,我到底要怎么做?

T:既然你是T研出身,最终按照T研的方式去做事就好。

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日本的国家经费由T来发,我是可以理解的。他有很多缺点,但只学术正直这一条已经超越了大部分教授。做一个正直又成功的人,比单纯“正直”或者单纯“成功”要困难太多。越是在这个世上活的久,我就越是体会到“选择”善良,要比天然善良付出更多的成本。愿意“选择”善良,是一种人生的终极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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