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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男孩的春梦

《抓娃娃》不同,《从21世纪安全撤离》并没有让人“破防”的桥段。但是可以预见它还会是一个两极分化评论的电影——它没有在讨论任何一个“根正苗红”的话题,也没有在讲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在讨论一个形而上的哲学命题——自由意志和宿命论。

准确来说,《抓娃娃》和《从21世界安全撤离》是同一种剧本类型——人生变迁。前者是“穷”人变富,后者是重返十八岁。只是这是一部反向重返十八岁的故事,三个十八岁的少年看到了三十八岁的人生,于是决定在当下的时间节点去改变未来的结果。而整个故事形成的环形结构,因为与十八岁的心智挂钩,热血得像是一场“三个男孩的春梦”。

同时,这又是一部符合“诺维柯夫自洽性原则”的时间旅行故事:即未来既定,无法通过改变过去的方式改变未来。除非这是一个双向的因果,比如得知未来一定会遭遇难缠的劲敌,为了战胜他就必须要回到过去开始“训练”自己——所以时间线就可以形成闭环。

为了不剧透,但我又想点到为止——其实这是一个“重返十八岁”的故事,而不是“穿越未来”的故事。


Instagram上每年到某个时刻都会突然开始流行“重返十八岁”的游戏,用一张今年的照片对比十八年岁或是十年前的照片。(这种活动往往都会在占星学里“水星逆行”的日子进行,因为人们普遍开始怀旧。)“十八岁”是一个美妙的节点,只有当人们再也回不去的那一刻,才会意识到这个节点的美好(当然也有不美好)。

但所谓的美好和不美好,一定是因为有一个对标的标准才会体现出来,所以换一个思路,如果觉得十八岁非常美好的,会不会意味着此时此刻并不美好?当然,这没有诅咒的意思,这只是一场根本无法回溯历史的时间穿越游戏。

我大学的时候很喜欢收集同学的“梦”,有很多人的梦都跟高中有关,有关于学习的也有关于情窦初开的。大部分的“学生梦”里,都会有一个回溯的情感——他们希望回到那个时候,有一个简单的关于分值的标准、人与人的关系简单到只需要通过整天并肩而行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即可。一些人希望回到学生时代,是因为那个时候是他们最有“掌控感”的时刻,成绩、人际、恰到好处地与父母形成的叛逆关系。在这些收集的梦里,“快乐”和“无忧无虑”是常常出现的词汇,学生时代更像是一个岁月静好的时期。

我也曾一度怀念过学生时代,在#羞耻心计划 的记事本里,还有和朋友的“交换日记”,彼此说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畅想,毕竟那个时候不需要自己赚钱也不需要在乎明天怎么过。如果单纯以这个作为标准,那成年人的世界确实“不美好”——标准变得越来越多,考卷的分数不再有用,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无法受控于己的分数——颜值、财富、才能、人脉、巧舌如簧……想要再找到一个像学生时代的“朋友”也变得越来越难……

需要强调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反推成立的逻辑——你如果常常梦见“学生时代”,并且渴望回到那个时候,就能推导出你现实是一个“失败的人”——我可没有这样说。


电影里有一个“命题”我很喜欢——当你意识到未来并不美好,你会安分守己地从此刻开始等待那个“并不美好”的未来到来吗?这个“命题”和“算命”颇有异曲同工的妙处——未来既定的“宿命论”和试图改变未来的“自由意志”冲突时,你是接受宿命的安排,还是从此时此刻开始违背宿命将自由意志发挥至最大?

但是这个伪命题的乐趣就在于,所谓的“美好”和“不美好”是因为他们一体两面的存在,才有了对比,未来一定“不会美好”会不会就是一种既定事实?因为学生时代的“标准”是全员统一的状态,好跟坏对与错都是因为那个分值所判定的,但成年人的世界这个标准就此失效,失去标准就意味着那些好跟坏对与错的参照物也消失了——我至今单身,所以我开始去寻找那些婚姻不幸福的人;我婚姻平淡,所以我开始去寻找那些在婚姻中被戴绿帽的人;我被戴绿帽,所以我开始去寻找那些被戴了绿帽子甚至还帮情夫养了半辈子的非亲生孩子的人……“参照物”越是被细分,个体就越是变得渺小和忽略不计——因为到头来,你的不幸也是别人参照的一部分。

要是回到学生时代就好啦——我的分数比你高,就足以说明一切……


我接触过一些“停滞发育”的案例,因为在学生时代受到过青春期式的毁灭打击后,他们的心智停留在那一刻,以至于在成年后思维仍然保持学生时代的逻辑,非黑即白的观念、极度厌男或厌女、被现象牵着思维逻辑。例如,一个女孩子一直是老师身边的“小红人儿”,她为老师做眼线,遭到全班同学的排挤。后来她被自己喜欢的男生言语羞辱和欺负,以至于她接受到了青春期时期尊严、情感和自我认知的三重打击。自此她的心智停留在了学生时代,成年后,她是一个极度厌男恐男的女孩子,极其渴望被关注,因为害怕被人看穿所以总是在碎碎念自己内心的旁白,总是唉声叹气,习惯性地否定和抱怨,成为人际关系里那个随时可能塌陷的情绪黑洞。

很难说,青春期的那一刻到底是否“美好”,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不美好”都有了一个可以回溯历史的点,就跟“原生家庭”的游戏规则一样,所有的失败从此都有了一个“兜底条款”,这是一个看似非常向内的“外归因”,因为历史不可更改,所以未来也无需折腾。

这便是《从21世纪安全撤离》里有趣的“命题”——既然历史和未来都是既定的“宿命论”,那“自由意志”又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不美好”的童年必然带来一个满身疮孔的未来,那重返十八岁又有什么意义?那如果这是一个反向的设定呢?未来如果并“不美好”,那从这一刻开始要不要让接下来的“十八年”变得更有意义?

那如果这些标准都被拿掉呢?没有分数、没有对错、没有好坏、没有善恶、甚至没有“过去”和“未来”,那你又因为什么活在此时此刻的当下?


“当你意识到生命本无意义,就可以赋予它任何意义。”

“丢掉自由,就是自由的方法。”

没有坏人的成人童话

很喜欢那种评价两极化的电影,比如沈腾、马丽主演的《抓娃娃》。

之所以喜欢两极化评论的电影,是因为各说各有理,但又各自破对方的防。为了不剧透《抓娃娃》,本文就暂时不讨论剧情结构和不合理的地方——对很多低分评价的观众而言,他们会揪着“不合理”将电影批判到死。我倒觉得这个电影的不合理并不是因为它在反馈现实,而是描绘了一部成年人的童话故事,童话故事要讨论的并不是“合理性”,而是“现实破防”。


两极分化的评论,成年人的尊严还没被补齐,又被下一代人破灭

看电影的时候我看开玩笑,打低分的观众会不会是因为本想带着孩子来接受“教育”,结果看完电影后反倒是被孩子问了一个:“爸爸妈妈,我们家有这样有钱吗?”一个成年人可以在一部电影里破两次防,一次是他们到最后也没有得等到自己的父母告诉自己家里其实是“殷实”的,第二次是回到现实的时候还被满心期待的孩子灵魂拷问了一番。

当然,这是玩笑,就算真的如此破防也没人敢于承认。

叛逆期的孩子会开始讨论和幻想一种可能性——其实自己家很有钱,只是因为为了锻炼自己而伪造了一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教育环境。直到这个成年人不得不接受现实,将这个无聊的幻想变成越来越飘渺的童话剧情。

电影本身是“人生变迁”的剧本结构。这一类的剧情,往往是带有强烈的“期待感”——穷人变富、富人变穷、男人变女人、孩子变父母。当神迹发生,主角要去经历他从来未曾想过的生活,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后来的得心应手,他总能从中收获些什么——兜兜转转一整圈,最后故事想要告诫大家的是——你原本的生活才是满足的,那才是你真正的生活,而那些所谓的“变迁”只会让你更加珍视曾经拥有。

是吗?我看未必,至少现实来看是未必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哪还有心思去搞这样一出剧本结构的人生?有总比没有强吧!

但悲惨的是,电影是电影,但现实还是现实,这一次要破防的竟然是两回合。


现实和童话的区别在于,现实没有“如果”,但童话可以允许成年人讨论任何“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获得了一大笔财富,你会如何?

在童话世界里,“如果”可以被设定成各种可能性,“如果”越荒谬,它的杀伤力越低越有趣;反之,“如果”越现实,它便拥有了可怕的杀人诛心的能力。如果你获得了一百万会如何,对一些人而言这件事并不难,但有一天人们意识到这个“如果”在别人那里易于反掌,而在自己这里是一种童话般的如果——这便是现实的杀伤力。

我看了看豆瓣两极化的评论,其中就有人提到了这部电影是“残忍”和“恐怖”的——这样的教育是不合理的。然而,这种不合理是建立在童话世界的“如果”基础上的。如果一个富人用穷养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能否“成功”?显然,这种讨论是在用抽象去解释具象——抽象的富来构建的“穷”式教育。这显然不合理啊!

富人要为了孩子,也沦为“穷人”;而富人的孩子在被当作穷人的孩子对待和欺辱的时候,富人的父母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至少在现实,这一切很难实现,这是不合理的原因,也是人们绝对不愿相信的“非现实”。

现实有没有这样的人,我们不得而知;但现实里你我是怎样的人,我们心知肚明。

之所以我称这部电影是成人童话,是因为它在讨论一个很多人在年幼时期,因为穷富攀比在心里萌芽的那个奇怪的“如果”——“如果我家是有钱人,而我现在过的日子只是在考验自己”。而当这个想法被具象化成艺术形式时,它带来的羞耻感和无奈感会变得更强。因为谁都知道,这个“如果”在现实未曾实现,而故事里的“如果”又太不合理。


童话世界没有坏人恰恰才是最恶狠的坏人

儿童童话的核心不是在于故事有多少教育意义,而是里面一定得有“好人”和“坏人”,这是最直观的教育功能,也是小孩子最容易接受的对世界的认知模式——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直到这套系统在成年人的世界不再适用。

当然,还有很多成年就算在成年之后仍然用着“对与错”的认知系统看待世界。我很喜欢开心麻花的剧本结构,因为很公式化,所以不用动脑子。因为是喜剧,好与坏在故事里不再是重点——喜剧的灵魂在于让人笑着哭。所以当坏人不坏,好人也有他不完美的一面时,一个人的人物的弧光才会完整。

这部电影没有任何一个坏人,所以有人觉得,最大的坏人应该是沈腾饰演的父亲一角。因为他在用一个“错误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关于“错误”,在前半部分已经讨论过,而他是不是坏人?这可不好说,一个富得流油的人非要用极端方式穷养自己的孩子,这确实招人恨——招人恨自然就是坏人。

一部作品没有好与坏,它还能够成立吗?就像是童话故事《红舞鞋》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好人和坏人,就是一个小姑娘穿上了逼着她不停跳舞直到累死的舞鞋。这是我小时候觉得“最恐怖”的童话故事,因为它里面没有坏人——坏人是那双舞鞋?但自愿穿上它的不就是小女孩自己吗?

当故事没有了“坏人”,就没有了为结局买单的“恶”和让人同情怜悯直到皆大欢喜的“善”。因此,主角无论作出任何选择,都将由自己负责,再也无法怪罪到一个“坏人”的头上。

在剧本里,有一个关于主角行动的设定规则,叫做“不得不做”。如果一个主角被卷入一场事故中,他的行为是“可做可不做”的时候,他的动力是不够的,故事就会变得“贫乏无聊”。比如一个妻子发现丈夫外遇的证据,她可以质问对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一辈子;但如果是丈夫和情妇外遇的途中,在游轮上被绑架,而处理这场绑架案的谈判专家正是妻子,她还能选择不做吗?不,她不得不做!

沈腾饰演的父亲一角的“恐怖”,就在于他逼着自己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不得不做”,孩子几乎没有选择权利,但并不是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王子和公主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也有王子选择了弑父。

但可悲的是,故事里的王子就算不接受父亲的安排,但他还是个“富二代”——这就是童话故事的邪恶之处。


原生家庭的枷锁不过是成年以后最大失败的最终兜底

生活毕竟不是剧本,“不得不做”很多时候是我们的二次加工。大多时候,逃避也是一种选择,而为了美化逃避,才粉饰成了“我那个时候不得不这样做”。

我接触过太多原生家庭的案例,明明可以自己选择离开,可以切断代际诅咒,但最后这些人还是选择“留下”,满嘴忠孝仁义麻痹自己。而我常常会逼问他们一个问题:你现在离开原生家庭,你最大的顾虑是什么?

他们绕来绕去都是那几句“我对他们有责任”,接着我会问,如果你真的离开,你有足够的积蓄和能力能养活自己吗?他又绝口不提此事,因为他们到现在还住着父母的、花着父母的、吃着父母的、但是嘴里时时刻刻都在嚷嚷着原生家庭对他的迫害。

前段时间录了一期新节目,话题就是“原生家庭”。我们从诸多案例中都看到了同样的点——很多人把原生家庭当成了“兜底条款”,当自己的人生过得不如意时、情路坎坷时、心理扭曲却又不愿意面对时,原生家庭成了最适合的“坏人”——就像是童话世界里的那个最终的Boss一样,住在最高的巫师塔顶,只要一个响指就可以在塔尖召唤风眼席卷他的整个世界。

电影里被穷养的孩子,终于有一天发现自己被欺骗的那一刻,他想要寻找真实的世界,但难道说他小时候那些穷养的经历都是假的?这件事会变得极其割裂,因为父亲的行为是错误的,但回忆又是快乐真实的,难道要用父亲的错来否定全部的真实经历吗?从童话世界回到现实世界,这又成了最不合理的设定。

然而,这个割裂,就是那些把原生家庭当做“兜底条款”的人最残忍的童话——父母是错的,但他的回忆确实又留存着那些开心的片段——如果要否定全部,就要否定自己的一切,然后这个割裂就像是伤疤一样,被自己撕开证明曾被伤过,然后又等着它自己愈合,等着下一次再被撕开。

但是,妄图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原生家庭造成的前半辈子的问题,这比童话里的巫婆召唤风眼的咒语还要离谱吧!

谁都知道答案,但揭穿就意味着童话破灭,所以才宁愿活在一个全是坏人的成人童话里。

王子啊,从此过上了都是别人伤害自己的悲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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