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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 | 回国小记

作者 Aria
2024年8月28日 21:46

今年六月中旬,第一年博后合同到期后,我选择了回国爽一把子。订机票前我还在想,回去接近50天会不会太久了呢。如今重新回到美国,我只觉得这50天太短暂了,如果能重来(?)我选择回国80天。人家80天环游地球,我便在家里呆满这80天,哪儿也不去,多多享受和爸爸妈妈一块儿生活的时光。

回国后的前两周,一口气做完好几件大事,包括重新面签签证,挂到中山眼科余教授的号,顺利做完了ICL晶体近视眼矫正手术,等等。那几天,爸爸一直在家里说——哎呀,运气真好,最近什么事都好,会一直都很好——这样的话。我听着吧,总觉得不对劲,像是在立什么 flag,比如某人身体好了很久一直没生过病,结果一旦将“我已经几年没感冒过”这种话说出口之后,身体立刻唱唱反调,就给你反馈个感冒来。

果不其然,在我做眼睛手术那一周,妈妈犯了胃病,痛得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吃不下亦喝不进的,往常很顶用的药物也失了功效。好在一周后妈妈的胃疼也逐渐好转,令人头疼的胃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正想说该不会是妈妈替我遭了能量守恒的罪,好事由我,坏事却发生在妈妈身上,结果我脸上皮肤又出幺蛾子了。

说到皮肤,又得回到眼睛手术这事上。

尽管眼睛手术很成功,我眼下和面部皮肤却受了不少罪,全拜胶布所赐。术前有一道工序是清洗眼睛,冲完眼睛后,护士需要用棉纱布覆盖住我眼睛,并用一根长长的胶布固定住了棉纱布。那胶布有多长呢,大概上达额头,下至面中部与嘴角平齐。随后进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又要撕掉这一条长胶布。也不知医生怎么想的,可能只觉得我是一头待宰的猪,而非一位怕疼的爱美的脆弱无比的敏感的纤弱的小姑娘,丝毫不留情且使用超大力在0.1秒内以超快速度撕掉了这条长长的医用胶布,仿佛在拉猪皮。总之这一下过后,我脆弱的脸部肌肤当场就被撕破口了。到了术中,眼周固定似乎也用了胶布,具体使用的哪种胶布我也无从得知,只知手术结束后医生又开始撕胶布了,同样的,撕完胶布后,我眼周倍感火辣辣的疼痛。

次日,右眼眼下的破口开始变色,左眼尚且没事。我还感慨万千,谢天谢地老天奶显灵,只弄坏了我一只眼周皮肤。结果过了几日,待脸部和右眼眼下的结痂掉了之后,左眼眼下的皮肤看着越来越红,甚至开始发黑,俨然一副被家暴了的样子。于是我恍然大悟,这是皮肤底层淤血终于泛了上来,直接发红乌青了。小朋友们学会了吗,原来伤口也是会有滞后效应的呢,每天一个小知识又增加了呢。

时至今日,距离手术已过去一个月余,提到这事儿我便咬牙切齿,愤恨难当,毕竟左眼下的皮肤仍有深色疤痕印记,一颗爱美女孩的心再次轻轻地碎了。因此,尽管这件事情与我今日本想记录的博文内容毫无联系,但我依然忍不住噼里啪啦几百字吐槽至此。

好吧,说多了,回到正题。

总之我想说能量守恒定律真是准极了,说话千万别说太满,不然这边庆幸得意还没完呢,那边老天爷老天奶已经聚头乐滋滋笑眯眯说,快,给他们 a little color see see

深刻领略后,我也不再说自己运气特别好,最近特别顺了。但是呢,又不能总说些丧气话,比如我好烂我好穷我好丑我运气好差我好倒霉,毕竟这些话说多之后,这老天奶听了去,以为我在真诚祈求,说不定便给我成了真,那还得了。

于是我仔细琢磨一番,想出了一套新的说辞,说话留点余地,比如:最近事儿都办得好顺利呀,虽然有些小事也挺折磨人,但总的都还不错啦;再比如:最近精气神一直都挺不错的,尽管有时可能也会困倦,但大体上还算很好啦。简言之,能量可以守恒,但坏能量就都给我积在小事上吧,拜托啦!

回国小记写至此处,已完全乱了阵脚,原构思中的行文逻辑也早被我抛之脑后,一时不知小记到底应当记些啥,索性想到哪,写到哪。

除了上述的两件坏能量辐射事件(即妈妈胃疼与我皮肤遭罪),这次回家,倒是时时刻刻都在感受幸福瞬间。如若非得说最大感想,那便是我家男人真的都一个样子,我爷爷是男保姆,我爸爸是男保姆,我老公还是男保姆。诶嘿,可别觉得好笑,男保姆在我这儿可是至高无上的褒奖啊,毕竟只有能做到真真正正共情、理解女性付出的优质男人才会发自内心甘愿当个男保姆,如此生活才会更和谐,社会才会更美好。而那些天天在家甩手当大爷,认为家务天生就归女性来做,默认身边女性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才是社会的巨大危害啊。

说到我爸妈,我觉得他俩超级有爱的。比如我爸公司里,早餐午餐和下午茶都会给员工发饮料、酸奶、牛奶之类的饮品,爸爸从来不喝,每天都把饮品装自己双肩包里,给妈妈背回来。于是每天下班回来,他就从包里掏宝贝似的掏饮品,说今天是青柠汁,今天是酸奶,今天是红枣茶,今天又是啥啥啥。妈妈也总是会给出回应,比如说这个好喝,说那个不喜欢你喝掉,说怎么连着几天都是这个味道的酸奶啊。

比较可惜的是,回国期间我秒回归奶茶达人形象,几乎天天都在喝各类他奶茶饮品,而大多数奶茶店需要满20起送,于是我时不时便拉着妈妈和我一起喝奶茶果茶,由此造成爸爸带回来的饮品都无人问津,爸爸好失落,嘿嘿。

说来也怪,刚读大学那几年,总是不爱回家,喜欢在外面探索新世界,暑期俩月都能留在学校跟着老师学习,丝毫没有回家的想法。一旦回到家,和妈妈碰头几日便要吵上一架。吵架内容我早已记不清晰,左右是些小事,明明几句好话解释完便能小事化了,偏偏年轻气盛,并未掌握这项技能。加之妈妈也急性子,于是几句话来来去去便小事化大,吵得俩人皆心力交瘁。那时和妈妈吵完架,并没和好这一步骤,如果非要追寻,那便是东亚家庭里典型的“来吃饭了”或“想吃什么”。

如今到了二十多岁接近三十代之时,反而开始真正享受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得努力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而在家里,依然可以两脚一翘,当个万事不愁的大小孩。想吃喝什么随时可说,即便是晚间,爸爸依然会下楼去买夜宵回家。我和妈妈,也在这些年里逐渐变得更了解对方,更理解对方,待在一块儿时有说不完的闲话。

现下想来,小时候,父母的爱意总是藏在很多小事里边,看不清摸不着,他们也不言语,仿佛有一层薄膜,将我与那些浓厚爱意浅浅隔开,如若我不仔细,那便压根瞧不见。而现在,爱意开始慢慢从薄膜里探出头来,我能听见他们的表达,于是我也开始表达。作为不善于对家人表达爱意的内敛老中人,这进步我不消多说,实在可堪比人类第一次登月了罢。

回国期间,我还和妈妈一块儿抽空回了趟老家,探望爷爷奶奶。在以前的博文里我有提及,爷爷奶奶实际上是我的外公外婆。在我们老家那边,外公外婆亦被称呼为爷爷奶奶,若有区分必要时,便在前头加个姓氏。上次见爷爷奶奶还是在2020年,这次见面,感觉爷爷这几年老得好快,内心特别不是滋味。希望爷爷奶奶都能长命百岁,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T^T

话说奶奶今年特别沉迷快手,每天睡醒便开始播放各类短视频,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看广告短视频能得金币,一个短视频看完能得15-25个金币,而攒够多少个金币便能提现人民币。据爷爷奶奶说,他们时不时能提现一个15元,很是兴奋。本来想说贵资本主义商家们太会做生意了(贬义),但转念一想,老人家天天在家左右没事,通过自己的努力(比如播放短视频)就能获得一些正向反馈,保持一些好心情,这事儿好像也不算特别坏。

回老家期间,我特意住在了小表妹家里,晚上和她一起睡觉聊天。妹比我小了十六岁,上次见面时她还是个刚读一年级的奶气小小孩,今年再见时,妹已经小学毕业了,变成个大姑娘了,特别可爱懂事单纯又聪明一个小女孩。

在我看来,我妹妹有个超能力,那便是能坦然接受各种爱意。家里人都毫不吝啬地对妹妹表达爱意,不论是爷爷奶奶还是舅舅舅妈(即妹妹的爸爸妈妈)。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妹妹,对于他人的喜爱表达,她愉快接受,礼貌言谢,如此坦然之态度,令我颇有感慨。毕竟我是在长大之后,才逐渐学会,对于他人夸赞,无须感到尴尬或不好意思,大方接受即可。

和妹待在一起几天,她给我看同学录和研学相册,一页页翻来翻去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讲这个同学那个同桌,讲她最好的朋友,以及研学旅途中发生的好玩之事。妹和我分享她的各类书籍和有趣的小玩意儿,俩人头碰头可以一起聊很久。妹还拉我一起看魔法少女小圆的动漫,她是已经看过的,强势安利拉我看第二遍,于是俩人一口气看完十集,直看到晚间十二点被大人们催着去睡觉。我舅妈很是奇怪,我和妹相差那么大岁数,怎还喜欢看一样的动画片,怎还有如此多话可以聊。我和妹皆是耸耸肩。我说我感觉我们没有太大代沟呀,妹在旁边嘻嘻笑,妹开心我也开心。

比较惋惜的是在老家没能呆太久,来去匆匆,闭眼又睁眼,仿佛一场梦。

或者说整个回国的夏天,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闭眼又睁眼,时间弹指,亦仿佛一场梦。

好在不是真的梦,而是看得见摸得着,并可以殷殷期盼着下次团聚的,极为美好的回忆。

 

– 2024.8.28 周三 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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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 | 又见日全食

作者 Aria
2024年4月9日 05:41

前阵子每次在网上刷到北美日食相关的消息,我总是很快划过,不想看也不想了解,我想我一直都是不太感兴趣的。直到上周出差,路上和同事聊天,他说起日食相关的话题,听着听着,我突然好想看呀,我其实很想看看的。于是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只是在逃避而已。

次日,lyon 恰巧去 T-mobile 门店里办理了一些业务,回来时居然拿了几幅专门观看日食的眼镜,说是店员赠送的。我当时都有些怔神,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就有看日全食的眼镜了呢。

日全食,日全食,我一直都记得那一天,尽管如此想忘记。

2009年夏天,那时也有一次轰动了我们整个家乡的日全食,学校里、商店里、超市里,不论去往哪个地方,大家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日全食。其实我也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学校里同学们都在互相结伴,说着买眼镜的事情,约着看日全食最佳地点,而我只是默默装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我完全不在意日全食,至于有没有人约我,有没有人给我买眼镜,我根本无所谓呀,我一点也不想看。

到了日全食那天,妈妈在上班,不止为何爷爷奶奶也不在家,印象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特意把窗帘拉了下来,我一点也不想看任何关于日全食的东西。

我静静地坐在桌前,想写作业却也一字未动,我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外面天慢慢暗了下来,又感受到天逐渐变亮了。我就那样坐着,可能也盯着窗帘看了很久,也可能悄悄落了眼泪,但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在那个下午,在那个天逐渐变暗又变亮的过程里,我感到了巨大的悲伤和孤独,我的心酸酸的,酸到直至如今想起来仍忍不住眼里泛雾气。

我持续地跟自己说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什么日全食天狗食日,不过是月亮恰巧走过去挡住了,多么正常的天文现象,有什么值得看的。似乎只要说得够多,就能消除内心的伤心和孤独。

于是从2009年直至现在,我但凡看到日食相关内容就会直接跳过,快速划过,不想看任何一丁点。我没有任何期待,我只想逃避,也许不看不听就能彻底忘记当时的感受。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说这件事,总觉得有些丢脸。我也不知道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为这样的事情而赌气,跟自己赌气,跟这个世界赌气,气到后面也不过是自己默默承受了所有的伤心情绪。

周日下午,和 lyon 开车去隔壁市办事的路上,我突然跟他提起这件事,一开始讲得还挺平静的,说到最后,我说,我觉得,我其实,真的挺想看日全食的。说罢突然泪流满面。

我说我好想回到2009年的那天啊,回去抱抱那个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待天暗又天明的小孩,想给她买一副眼镜,想带她出去看日全食。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为什么会把我死死地困在那个2009年的下午呢。

lyon 说我们周一一起去看,找个好地方,我带你去看。

于是今天下午,我穿得漂漂亮亮,戴着高级眼镜,专程开车到一个很漂亮的公园,等待着看日全食。

今天的天气其实很差,云层极厚,大多数时间里压根看不到太阳。公园里人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小孩在游乐区大声玩闹,还有小狗们绕着草坪快乐跑来跑去。所有人都有说有笑,一切如此欢乐。突然某几个瞬间,太阳从云层空隙露出一点影子,周围有人大喊快看,于是大家纷纷戴上眼镜望天上看去。

尽管我们只能看到百分之九十多的日全食,过程也看不完全,还是在手忙脚乱戴了好几次眼镜的情况下,看到了几次断断续续的日食,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让人好开心好满足呀。在看完日全食回家的路上,我对 lyon 说今天真的很好,我运气超好的,今天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日子。

15年后的今天,我看到日全食了耶。15年后的今天,我想我终于可以从那个昏暗的房间里走出来了。我突然不再害怕回忆当时的感受,那种带着巨大悲伤和孤独的心酸,居然在今天慢慢溶掉了。今天下午的我,每多回忆一次,那种悲伤的情绪就多消亡了一些。原来逃避只是将其深深埋住,而只有直面才能真正与其道别。

我愈发相信时间是一条呈环形流向的河流,它头也不回地往前奔流,却总会在某些时刻与过去某个节点重合。而这些重合的节点,给了我治愈自己的机会。我慢慢长大,慢慢变得成熟,慢慢地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也慢慢地更了解自己。过去的我塑造了现在的我,而现在的我也逐渐有了能力去治愈过去的我,我和我,都在越来越好呢。

日全食,我想我这次是真的与你和解了。你真的挺神奇的,我也确实对你很感兴趣。

***

难得拍下的一些日全食视频截图:

以及今天又甜又酷的我:

– 2024.4.8 周一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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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 | 让我慢慢来

作者 Aria
2024年3月26日 04:36

最近我的情绪和心境就像波动的正弦函数,时而跳到波峰,觉得自己很棒很厉害,未来形势一片大好;时而转到波谷,对一切选择产生怀疑,失去任何信心,控制不住地否定自己。最搞笑的是,这变化还有些呈周期性,每周总得这么上下两次,要我说就是必须达到一整个波长,这周才没算白过。

不过,好歹也用自己那拉胯的信号学知识研究了太久表面波,知道就算宣称在界面上衰减极慢的表面波,也依然呈指数衰减着。所以我想,只要时间就够,我这波动的情绪,终会归到平静状态吧。

总之是个慢慢来的过程。

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做梦都在找工作,担心来不及,担心失业,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岗位,也担心要在这个让自己兴趣全无的领域继续做个五年十年甚至几十年的研究。我白天焦虑着改简历,焦虑着投简历,焦虑着吃饭、睡觉、散步、聊天。我开始想,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在2022年12月31日,我怀着小心翼翼的期望在日记本里写着:“我如今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未来到底是怎样,我不知道,也许会继续迷茫、惆怅,会担忧自己把平坦之路走成了钢索,我甚至可能会输掉。但就像之前说过的,我至少是有勇气的。如果非要写些什么,那我想说,希望自己在2023年,继续保持前进的步伐,走得慢些也可以,要继续做个幸福的,没有用也没关系的,普通人。如果还对科研抱有那么点热情,就继续做吧,但如果彻底失去兴趣了,希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在2023年12月31日,我对自己说:“2023年的我,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这毕竟是个人生难题,也许在2024年里我会继续摸索,找到一些在远处静静闪烁着的、细微的光亮。”

过去的自己,总是对现在的我抱有期望,希望未来的我能替过去迷茫的我走出一条明朗的路。

但,什么是明朗的路呢,什么又是属于自己的方向呢?我慢慢地想着,开始努力让自己焦虑的心变得平静,开始问自己,这真的是你想做的事情吗。在这个领域里,继续做着自己不感兴趣的研究,做着没有任何动力的工作,只是为了拿点微薄的工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真的,适合我吗?我这样急匆匆地往前走着,每一步行动都仿佛是时间浪潮推着我在进行。该毕业了,该工作了,该做科研了,该做实验了,该换工作了,等等。我仿佛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只是如此着急地低头前行着,这真的,适合我吗?

就算不适合,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总不能就此停下来,停住脚步吧。

为什么不能呢?

为什么不能先停下来,好好休息呢?

当 gap 这个词出现在我脑海中,我第一反应是反驳与否定,赶紧对自己说,还没到这个地步呢,还可以继续做科研,可以继续做这些事情呀,还没到极限呢。没必要 gap 吧, gap 的话,也没工资收入,到时候简历上还有空窗期,工作岗位如果很看重简历的连续性怎么办呢。

刹那间,一万个想法便争先恐后涌上来,带着老中独特属性的焦虑尘土将我的思考之芽淹没,深深覆盖住。

但神奇的是,有些想法一旦产生,那便再也抑制不住。即便被层层厚土压在了最底层,种子也能慢慢发芽,枝叶依然会慢慢穿出土层,接触到清新空气与融融暖阳,净化周身土壤散发着的焦虑气息。

也许我真的可以先停一停,对吧。

于是我接受了可以先休息再慢慢探索自己未来可能性的这个想法,并开始期待着。

当我终于把自己从紧张又焦急的心情中解放出来后,竟然开始规划起了六月离职后我应该做些什么。我想,我可以每天花很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看书也好钩针也罢,还可以学一些自己真的想学的知识,上上网课什么的,对呀,我还可以再读个书,不然再读个其他专业的硕士吧,总之博士是不会想再读第二个了,也没那么疯。

没想到的是,仅仅幻想这些事情,我已欢喜得想掉眼泪。原来我竟这么渴望着呢。

做下这个决定,实数不易。文字仅寥寥数笔描写,心灵路程却漫长到回想都觉得艰难。我自认为不是个很勇敢的人,常常自诩脆弱敏感小女生。尽管身处海外,脑子里总是避不开那些刻在老中人骨子里的价值观,明明给自己说了一万遍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却一度很难跨过那个坎。我可是去年才拿到博士学位,才做了一年博后,难道就要失业,就要 gap 了吗,我真是个失败的人。当意识到如此想法后,又会立刻开始痛恨有这样想法的自己,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想啊,我一遍又一遍问着。

有一次,在我状态极差之时,没忍住给妈妈发消息,我说妈妈,我好差劲,我只是个社会的边角料。妈妈说没有,别急。晚间,妈妈打来视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妈妈便说,不管你做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我纠结犹豫地说出了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甚至想再读个其他专业硕士的想法,还说自己攒了些钱,如果要读硕士,第一学期的学费我可以自己出的。妈妈说这些你都不要担心,爸爸也说了,如果你需要钱,如果家里目前流水不够,房子都是可以卖掉的。我在屏幕这头偷偷抹眼泪。

我想这下我是真的有勇气了。

最近几次和鱼聊天,说到还有两个月就要跑路了,鱼都会问我:开心吗?快乐吗?

我:想想都开心快乐的不得了。

我:但与此同时我仍会有些焦虑呢。

我也不知道到几时,才会彻底接受 gap 只是人生一个正常的选择,一个正常的阶段,没什么好丢脸的。不知道到几时,才能不再去怀疑自己的选择。

也许接下来一两个月,我的情绪与心境依然会时不时的、呈周期性地、一会儿波峰一会儿波谷,但如我先前所说,我相信它总会归于平静的。至于什么时候,倒也不着急。

因为我打算,对于未来,我慢慢来。

 

– 2024.3.25 周一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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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 | 来说说钩针

作者 Aria
2024年1月17日 09:18

说来有些狂妄自大,我打小便觉得自己是个天赋秉异的小孩,和旁人都不太相同,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能做到很好。

小时候,妈妈帮我收拾出一个桌边柜,让我装各种可以“变废为宝”的垃圾。其实我也不知道哪些能有用,总是一股脑将所有自我感觉能派上用场的垃圾塞进宝箱柜里,好看的糖果纸、牙刷盒子、装饼干的塑料壳、喝完的汽水瓶子等等,都被我洗得干干净净,小心收藏起来。等到周末早上,大人们都还没睡醒,小朋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管那刷牙洗脸,只自顾自打开小柜子,用各种宝贝废品开始做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这么多年过去,我自然早已忘记做出了哪些“工艺品”,只记得每次做手工时,时间在我周身飞速流逝,留下愉快的欢喜的那个小小的我在记忆海洋里扑腾。还记得不论我做出什么没用的花里胡哨的作品,妈妈都会夸我手好巧哦,好厉害,居然很有天份呢。这些话语轻轻落在小小的我心中,让我坚信自己就是这样的呢,我很会做手工,随便做做就能做得很好。

再比如小时候学画画,尽管现在早已知道自己是知道没什么天赋的,但年幼的我照着灯上图案临摹画出草莓等物时,妈妈亦会在旁一直夸赞“画得真好呢”,“应该送你去学画画,太有天赋了。” 于是小小的我自信心爆棚,再次确信我好像的确很厉害呢。而后来,不论是学轮滑、玩溜溜球、学骑自行车,还是学英语、学校考试、比赛等等,我都能学得很好,做得很好,我想我应当就是这样的。

对我而言,成长的过程,变成大人的过程,便是在逐渐认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于是长大之后,每每在回忆里咀嚼幼时那些瞬间和心情,常感讽刺,然亦会触及融融暖意。回望小时候的自己,觉得很新奇,不禁感慨原来以前的我是这样的呢。一个在妈妈的赞美下对自己充盈着十足信心的可爱小朋友,做什么都是明媚的,独处不觉枯燥,安安静静与时间对话,有时用手工,有时用绘画,有时用读书。

自去年十月下旬突发奇想开始玩钩针以来,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总能在钩针中获得极致的平静。

今天午睡后,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想到了幼时家中那个装满废品的宝藏桌边柜,东一块西一处的记忆碎片蓦地接踵而至,晃晃悠悠地被连成一串风铃。我轻轻拉了拉串线,风铃便发出清脆好听的叮铃叮铃。

如果说时间是一条河流,那我想这条河流一定不是头也不回地只知道往前奔流,而是呈环形流向的圆。总有一些现下生活中的瞬间,能随着河流与记忆中的某处汇合。

这几个月我突然在钩针中学会与时间对话,感受到真正的内心平静,可能并不是钩针本身有多大魅力(尽管它确实也很有魅力),而是这个过程中,我在不知不觉间变回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随着毛线在手中灵活打转,我悠悠地想着,我确实是有天赋的,甚至都不需要怎么学,我就学得很快,也能做得很好。同时,爸爸妈妈在太平洋另一边,依旧对我说着:好厉害呀,钩得真好啊,你确实有点天赋呢。

2023年年底,我本就在努力重构着自己的信心,试图找回面对生活的勇气。而钩针这件小事,意外地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原本以为只是消磨时间的玩意儿,它却将现在这个疲惫不堪、极度缺乏自信的我,带到了幼时那个明媚的我面前,大大的我和小小的我在某瞬间重合了,小小的我用炽热又温暖的爱意将大大的我紧紧抱住,于是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抚慰和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平静。

***

再说回钩针本身。

说实话,我不太记得一开始想玩钩针是因为什么,总之在某个晚上,我拉着对象出门,径直去商店买了一团毛线和几支钩针。从起意到实施不过半个钟头,总之就这样开始了。

那天晚上,我跟着教学视频只简单习得了起针和短针这一样针法,便开始钩起了围巾。初时钩得歪歪扭扭,但也不消得拆开重编,于是懒洋洋地就这么越钩越长。在家里钩,出门在咖啡店钩,去学校图书馆也钩,几天过去,一条围巾便成形了。这整条围巾只由短针构成,毫无技巧可言。送给对象的时候,他兴奋的不得了。我也还挺开心的。

 

              

↑ 歪歪扭扭的前几行                                               ↑ 在图书馆钩针

                             ↑ 完工啦,长达两米的围巾,小猫表示很喜欢> <

 

编完这条围巾后,觉得自己可了不得,至于明明自己才刚学会一样针法这种小事,早已被抛之脑后。于是又速速去商店买了好几团新毛线。其中有一团像梵高油画似的毛线格外美丽,我苦思冥想不知拿它如何。马海毛软软的,又像美丽的鸟类羽毛,于是我灵光一闪:

 

    

               ↑ 美丽毛线                                    ↑ 逐渐成型变成一块小三角巾

              ↑ 完工啦!像小鸟羽毛的绒绒披肩

 

最终我将这块披肩漂洋过海送到了妈妈手中,软软的马海毛来替我暖暖我妈。

再后来,这三个月间,我又陆陆续续钩了许多小物什,比如半条未完工的围巾,打算送给鱼;比如一些小爱心小帽子,送给了我的 jellycat 们;比如铃兰吊坠,挂在了对象的背包上;再比如一些尚未拼接起的祖母格,和一个猫咪小小包。每构成一样,我都会发在我所用的社交平台上,素未谋面的友友们总是不吝啬赞美,给我这些不起眼的小作品们注入太多爱意。你看,人总不是孤单的。

 

 

时至今日,看来好似有很大进步,其实我依然是个只会短针长针最多来个长长针的初级选手,从未真的花心思去系统学习过针法,每每想钩新花样前便搜索相关视频教程开始现学。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C/Am/G/Em/F 这几个初级和弦都能被少时刚学吉他的我拿来卖弄许久,简单针法能玩的花样可不比和弦少呢。

是的,这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非常确信,我会学得很快,我能做到很好。

给自己一个抱抱,2024年,要多多肯定自己。

 

– 2024.1.16 周二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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